"喔,村长,"K说,"你这会儿又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我给你举几点我要留在这儿的理由:我作出了离乡背井的牺牲,跋涉了漫长而艰辛的旅程,我因受聘而怀着种种有充分根据的美好希望,目前我这种一无收入的处境,以及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在家乡找到适当职业的前景,最后但决不是最无足轻重的一点,我还有跟我一起在这里生活的未婚妻。"
"喔,弗丽达!"村长说,没有露出一丝惊奇的神色。"我知道。可是不论到哪儿,弗丽达都会跟你去的。至于你说的其他几点,有必要给予适当的考虑,我愿意把这些转达给城堡(27)。要是有什么决定下来,或者需要首先再传问你的话,我会派人找你到我这儿来的。这样,你同意吗?"
"不,我绝对不同意这样的说法,"K说,"我不想向城堡(27)要求任何恩赐的照顾,我只要求我的权利。"
"米西,"村长对他的妻子说,他的妻子仍旧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坐着,出神地陷入梦幻之中,手里摆弄着克拉姆的那封信,把它折成了一只小船——吓得K把信从她手里一把夺了过来。"米西,我的脚又疼起来了,咱们得把绷带换一下了。"
K站起身来。"那么,我得告辞了,"他说。"唔,"米西说,她已经在准备药膏了,"上次药膏绷得太紧了。"K转过身去。他刚说完最后那句话,那两个助手就怀着往常那种竭力想给主人效劳的热忱,赶忙去把两扇房门一下打开了。为了不让门外强烈的冷空气吹进病人的房间里来,K不得不匆匆向村长鞠躬告别。接着,他把两个助手推到自己的前面去,连忙走出屋子,并很快把房门带上。
老板正在客栈门口等着他。K要是不问他,那他是不会贸然跟他打招呼的。因此,K问他想干什么。"你找到新的住所没有?"客栈老板问道,眼睛望着地上。"是你的女人叫你问的吗?"K回答说。"你难道就这么受你女人的摆布?""不,"老板说,"我可不是因为我女人叫我问才问你的。可是她为了你的缘故,烦恼透了,伤心透了,活儿也不能干,躺在床上老是唉声叹气,埋怨人家。""那是不是让我去看看她?"K说。"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老板说,"我已经上村长家去叫你来着。我在门口一听,可你正在说着话儿。我不想打搅你们,再说,我也记挂着我的女人,就又跑回来了;可是她不愿意见我,所以,除了等你回来以外,我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么,让咱们马上去吧,"K说,"我很快就会教她安下心来。""但愿你能做到这一点,"老板说。
他们走过明亮的厨房,这儿有三四个女仆在不同的角落里干着手头要干的活儿,很明显,她们一看见K,都局促不安起来了。老板娘叹气的声音在厨房里就能听见了。她躺在一间没有窗子的披屋里,跟厨房只隔了一层薄薄的板壁。屋子里的地位只容得下一张双人大床和一只柜子。那张床的地位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整个厨房,监督厨房里的工作。另一方面,从厨房里望去,却看不见披屋里有什么东西。披屋光线很暗,只有隐隐约约发亮的紫色床单还可以辨认出来。人们走进这间屋子,得让眼睛在黑暗中习惯以后,才分辨得清各种东西。
"你到底来了,"老板娘有气无力地说。她仰天躺着,推开了鸭绒被子,看得出她在困难地呼吸着。她躺在床上看起来比她穿了衣服的时候年轻多了。她戴的那顶精致的绣了花边的睡帽虽然太小了,歪在脑袋上,却使她憔悴的面容显得楚楚可怜。"干吗我应该来呢?"K温和地问道。"你并没有派人去找我来啊。""你不应该教我等这么久,"老板娘用病人那种爱挑剔的口吻说道。"坐下来,"她指着床接下去说,"别人都给我走开。"因为这当儿那些女仆和两个助手都涌进来了。"我也走开啰,珈达娜,"老板说。这是K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当然,"她慢声细气地回答,心里好像在想着别的事情,接着心不在焉地加了一句:"别人都走开,干吗你就要留下来呢?"可是等他们退到厨房——这回连那两个助手都马上走开了,而且后面还跟了一个女仆,——珈达娜很警觉,她知道她说的每句话,厨房里都能听见,因为这间技屋没有门。所以她命令大家还得离开厨房。这一点马上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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