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山谷的人口处吹起一阵强风,触怒了纺锤形的洼地。它给山谷的每一家带来一般烧烤了大量肉类的怪异气味,直接引得人身体难受或是恶心反胃。我和妻子用手绢堵鼻掩口来到前院,环顾着山谷的入口处和下方。但我们只能看到袅袅升起的一点点白烟,可它又混入打着旋冒出来的新雾中变得不甚清晰了。我们能看见的只有那白烟刚一从浓重的雾层中升起来就扩散到红黑色沉沉夜空中去的残渣。它以黑漆漆的森林为背景,闪烁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唾沫颜色。阿仁的丈夫和儿子们从独间儿出来,聚集在离我们几步之隔的地方,也眺望着下方的天空。孩子们一次次地抽着鼻子,试图查清那股恶臭到底是什么味儿。在不断加深的簿暮中,孩子们的小鼻子就像是黑色的手指,正生气勃勃地发出声音,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村公所前的广场上也浮动着几个正在仰望天空的黑色人影。
夜幕完全降下之后,鹰四和他的“亲兵们”回来了。他们虽然都已筋疲力尽而且还脏兮兮的,但除了一语不发的星男外,鹰四和桃子都是意气轩昂。鹰四很守信,给妻子买回了半打威士忌。看着那一排瓶子,妻子到底被打动了。他还给星男买了件上衣,给桃子买了件毛衣。他们都穿上了新衣服,也把笼罩了日暮山谷的异样气味像保护膜一样地缠到了身上。
“阿蜜和菜采嫂怎么都是一副怀疑面孔呢?”鹰四有意曲解了我和妻子对他们制造出来的臭味的反应。“不过,我们可不是在林子深处出了交通事故的亡灵啊!道冻了,又下大雾,开着离合器不安全的破烂车飞跑,可阿星开得棒极了!他可真是个天才!阿星在黑洞洞的林子里开起车来,就像狗用爪子敲出声音来跑在冰冻的路上一样自由。机械文明时代,能够让机械本身也具有动物的第六感官的种族业已出现了!”
很显然,鹰四是想挑起星男的情绪,可是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却对此毫无反应。他大概是因为在满含危险的林中道上疾驰而过于劳神,或者是经历了其他痛苦的体验而耗尽了微弱的气力。
“阿鹰,你的确不是亡灵,可是却很臭!”我直截了当地说。
“那是因为几千只死鸡全都烧掉了,哈,哈!把鸡舍的木板一抽走,成了僵尸的鸡和软乎乎的鸡粪就一起烧掉了。要说那味儿呀,真是不得了!它肯定都渗到我们血液里去了!”
“山谷的人们没发牢骚?”
“当然有了!可我们不理他们。最后,巡警来了,因为我们的火已经变成一个熊熊的大火堆了。但是,青年小组的四五个人在桥头上一站,巡警就灰溜溜地走了。青年们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实力,能够对付警察的实力,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几千只鸡死了,又给白白地烧掉了,这次青年小组算是长一智了。这好歹也算是收获嘛。”
“其实你们也没有必要赶跑巡警。就算是胜了一个巡警,可要是警备队一来,你们马上就完了。根本没意义!”星男似乎是又钻了牛角尖,插话道。这让我想起在机场等鹰四的那个午夜,他那种执拗争辩的样子。他是那种即使违背了自己的守护神也要坚持自己成见的年轻人,而不单纯是为了自己守护神的名誉才固执己见的。
“当时已经开始下雪了,从城里或是从海边的城镇到这儿的交通都中断了,所以只要对付唯一的一个巡警就行了。‘你干坏事就给你告警察叔叔!’阿星,你可真是受这种道德教育长大的典型!”
“我没说不能跟巡警斗啊!那年六月,不论阿鹰你做什么,我不是都是支持的吗?”星男还在顽强地抗争,“我是搞不懂你干嘛为了养鸡小组竟不惜跟巡警发生冲突,我是这个意思!”
一直独自看家里来信的桃子这时抬起头,像对待孩子似地嘲弄起年轻人来:
“阿星是想独占阿鹰才那么说的!再狡辩也没有用。阿星,你就像个小姑娘似地嘟嘟囔囔,也不过是嘴硬罢了!快点吃饭睡觉去吧,菜采子给我们准备了好吃的!”桃子离间道,语调就像在唱歌。
年轻人用可怕的眼神瞪着桃子,脸色铁青,由于过分激动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争论也便就此结束。
“和超级市场天皇交涉得怎么样了?”我打听道。从鹰四迟迟不肯转入正题的态度,我已确信了他的回答一定不妙。
“糟透了。今后,山谷的青年小组要想摆脱超级市场天皇更甚的束缚,恐怕得恶战苦斗才行。天皇提出的具体意见就是把鸡全部烧掉,一只不剩。他大概是怕山谷人吃了死鸡会降低超级市场的食品销量吧。我回来后一说把鸡烧掉的事,就有人眼露馋光觉得很可惜。看来超级市场天皇的担心倒是很切中要害啊。不过,我倒是愿意相信通过把那几千只鸡淋上汽油放把火烧掉这种无益的劳动,那些人软弱、愚蠢的头脑中的那些贪婪、任性的根性多少能变成一些强烈、清醒的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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