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冒险记(6)

2025-10-09 评论

    “电冰箱里有色拉。”
    “色拉?”我抬头看她。
    “西红柿和扁豆,只剩这个了。黄瓜变坏扔了。”
    “唔。”
    我从电冰箱拿出装有色拉的蓝色深底冲绳玻璃盘,把瓶底仅剩5厘米的色拉调味料全部淋到上面。西红柿和扁豆冻得如阴影似的瑟缩着,索然无味。饼干和咖啡也没有味道,怕是晨光的关系。晨光把所有的东西都分解开来。我不再喝咖啡,从衣袋掏出皱巴巴的香烟,擦燃完全陌生的火柴点上。烟支端头“嚓嚓”发出干燥的响声。紫色的烟在晨光中勾勒出几何祥图形。
    “参加葬礼去了。然后去新宿喝酒,一直一个人喝。”
    猫从哪里走来,打个长长的哈欠,然后一闪跳上她的膝盖。她搔了几遍猫的耳背。
    “不必解释什么,”她说,“那已跟我无关。”
    “不是解释,说说而已。”
    她略微耸下肩,把胸罩吊带塞进连衣裙。她脸上全然没有堪称表情的表情。这使我想起在照片上见到的沉入海底的街市。
    “过去一个一般的熟人,你不认得。”
    “是吗?”
    猫在她膝头尽情摊开四肢,“呼”地吐一口气。
    我缄口不语,望着烟头火光。
    “怎么死的?”
    “交通事故,骨头折了13根。”
    “女孩?”
    “嗯。”
    7点定时新闻和交通信息结束,收音机开始重新播放轻摇滚乐。她把咖啡杯放回碟子,看我的脸。
    “暧,我死时你也会那么喝酒?”
    “喝酒跟葬礼没有关系,有关系的只是开头一两杯。”
    外面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新的炎热的一天。从洗碗槽上面的窗口,可以望见高层建筑群,它比平日远为炫目耀眼。
    “不喝冷饮什么的?”
    她摇头。
    我从电冰箱拿出一罐彻底冰镇的可乐,也没往杯里倒,一口气喝光。
    “跟谁都困觉的女孩。”我说。简直像悼词,故人是跟谁都困觉的女孩。
    “为什么对我说这个?”
    我也不知为什么。
    “总之是跟谁都困觉的女孩子?”
    “的的确确。”
    “但跟你是例外喽?”
    她声音里带有某种特殊意味。我从色拉碟扬起头。隔着枯萎的盆栽看她的脸。
    “这么认为?”
    “有点儿。”她低声道,“你嘛,是那种类型。”
    “哪种类型?”
    “你有那么一种地方,和沙钟一个样,沙子没了,必定有人赶来填回。”
    “大概是吧。”
    她嘴唇绽开一点点,又马上复原。
    “来取剩下的东西的。冬天用的大衣、帽子,等等。已经整理装在纸壳箱里了,有空儿运到运输社那里可好?”
    “运到你家去。”
    她静静摇头:“算了,不希望你来,明白?”
    的确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我是说得太多了。
    “地址晓得?”
    “晓得。”
    “这就完事了。打扰这么久,抱歉。”
    “文件那样就可以了?”
    “唔,都结束了。”
    “真够简单的。还认为呷嗦得多呢。”
    “不知道的人都那么认为。其实很简单,一旦结束的话。”这么说着,她再次扬猫的脑袋。“两次离婚,差不多成专家了。”
    猫闭眼伸了下腰,脖子轻轻枕在她手腕上。我把咖啡杯和色拉碟放进洗碗槽,拿账单当扫帚把饼干渣收在一起。眼球里面一剜一剜地痛。
    “细小事都写在你桌子的便笺上了——各种文件放的地方啦,收垃圾的日期啦,不外乎这些。不清楚的就打电话。”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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