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151)

2025-10-09 评论

    “鲍勃·迪伦这人,稍微注意就听得出来。”她说。
    “因为口琴比史蒂本·旺达吹得差?”
    她笑了。使她笑委实令人惬意。我也还是可以使女孩笑的。
    “不是的,是声音特别。”她说,“就像小孩站在窗前定定注视下雨似的。”
    “说得好。”我说。的确说得好。关于鲍勃·迪伦的书我看了好几本,还从未碰到过如此恰如其分的表述。简明扼要,一语中的。我这么一说,她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说不好,只是这样感觉的。”
    “将感觉诉诸语言是非常困难的事。”我说,“每个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感觉,但很少有人能准确地表达出来。”
    “很想写小说。”她说。
    “一定能写出佳作。”
    “多谢。”
    “不过像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喜欢听鲍勃·迪伦也真是稀罕。”
    “喜欢往日的音乐。鲍勃·迪伦、硬壳虫、多阿兹、巴兹、吉米·亨德利克斯等等。”
    “很想再跟你慢慢聊一次。”我说。
    她嫣然一笑,歪头沉吟。脑袋转得快的女孩晓得300种回答方法。对于离过婚的35岁男人也该一视同仁才是。我道过谢,躯车前进。鲍勃·迪伦开始唱《再度放歌孟菲斯》。遇见她我的心情好了许多。选卡利那1800GT双排喷射引擎车到底没有白选。
    仪表板的电子表为4点42分。街上失去太阳的天空正向黄昏过渡。我以蜗牛爬行般的速度沿着拥挤不堪的路朝所住方向驶去。正值周日,加上拥挤,不巧又有一辆绿色小赛车一头扎在载有混凝土预制块的8吨卡车的腰部,致使交通处于近乎无可救药的瘫痪状态。绿色赛车严重变形,俨然谁不小心一屁股坐瘪了的纸壳箱。身穿黑雨衣的几名警察围在旁边,急救车正在连接赛车后面的挂钩。
    花了很长时间才穿过事故现场。距会面时刻还有段时间,我便悠悠然吸着香烟,继续听鲍勃·迪伦的磁带。并思索同革命活动家结婚是怎么一回事。能把革命活动家作为一种职业来看待吗?准确说来革命当然不是职业。但既然政治可以成为职业,革命也该是其变种才是。这方面的事情我还真不好把握。
    莫非下班归来的丈夫在餐桌上边喝啤酒边谈论革命的进展情况不成?
    鲍勃·迪伦开始唱《像一块滚石》。于是我不再考虑革命,随着鲍勃·迪伦哼唱起来。
    我们都将年老,同下雨一样明确无误。

    我看到了飞鸟。鸟紧贴冰雪覆盖的西山坡飞着,飞出我的视野。
    我一边在炉前烤手,一边喝老人泡的热茶。
    “今天也要读梦去?瞧这光景雪要积得很深,上下坡有危险。就不能歇一天工?”老人问。
    “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歇工。”我说。
    老人摇头走出。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双雪靴。
    “穿这个去。这样在雪路上不会滑倒。”
    我穿上试了一试,大小正相应。兆头不错。
    时间一到,我缠上围巾,戴上手套,借老人的帽子戴好,又把手风琴折起放进大衣袋。我中意这个手风琴,好像一刻都分离不得。
    “当心,”老人说,“眼下这时候对你至关紧要。现在出了意外可就再也无可挽回。”
    “嗯,我懂。”
    不出所料,坑里吹进了不少雪。周围已不见老人的身影,工具也收拾得全然不见。如此下去,明天早上肯定被雪埋得了无痕迹。我站在坑前久久看着吹进坑内的雪,随后转身走下山坡。
    雪花漫天飞舞,几米开外便模糊一片。我摘下眼镜揣进衣袋,把围巾一直缠到眼窝下,沿斜坡下行。脚下的鞋钉发出快意的声响,林中不时传来鸟鸣。我不知鸟对雪有何感觉。独角兽们又如何呢?它们在沸沸扬扬的雪中到底思考什么呢?
    到图书馆比平时提前了一个小时。女孩已生炉烘暖房间等着我。她拍去我大衣上的积雪,磕掉鞋钉之间沾的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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