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练习中也是如此。每当毫不减速地冲进急转弯道,我的胸口都蹦蹦乱跳。如果不能勾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巧妙地倾斜着身体转过弯道,就会摔倒,要不就撞到护壁上。只能依靠自己,擦边球似的凭着经验寻找临界值。下坡时速度疾快,假如下雨淋湿了路面,更是恐怖。而众人挤成一团的比赛中,错了一步,便会摔在一起。
我本不是体轻如燕的人,也不是爱好速度竞技的人,对自行车竞技这些要求颇不擅长。铁人三项的游泳、自行车、跑步三项之中,自行车的练习总是拖到最后才作。理所当然,自行车成了我最不擅长的项目。虽然想通过其后的跑步来挽回损失,可仅仅十公里的跑步无法挽回局面。所以我突发一念,勤奋地练习起自行车来。今天是八月一日,比赛是十月一日,正好还有两个月。才开始练习,到比赛那天能否如愿以偿地练出专用的肌肉来,这还是个疑问。不过有必要让身体习惯自行车。
我骑的自行车是松下的钛合金体育竞技用车,轻省方便。同样的东西我用了七年多,操作齿轮变速装置有如使用身体机能的一部分,得心应手。这是优秀的器械,至少与骑手相比更为优秀。虽然我骑得很野蛮,可从未遭遇过一次像样的麻烦。骑着这辆自行车,我已经参加过四次铁人三项比赛。车身上写着“l8TilIDie”。这是借用了布莱恩·亚当斯的走红名曲《至死都是十八岁》的标题。当然是开玩笑。真想至死都是十八岁,只有在十八岁时死去。
日本今年夏天气候异常。七月初就该结束的梅雨,一直持续到七月底。阴雨连绵,令人生厌。各地还连降暴雨,死了许多人。这一切,都被记在了全球变暖的账上。也许是这么回事儿,也许不是。既有学者说是,也有学者说否;既有能证明的部分,也有无法证明的部分。然而今天世界面临的麻烦,或多或少都被记在全球变暖的账上。服装产业的销售额下降,海滩上冲来了大量漂流木,发生洪水,发生缺水,甚至消费品价格上涨,责任大部分要由全球变暖来扛。这个世界需要一个特定的恶人,可以供人们指名道姓,千夫所指:“全都怪你!”
由于某个难以对付的恶汉作怪,淫雨永无休止地下了又下,害得我整个七月份几乎未能进行自行车练习。责任并不在我,是那个恶汉不好。不过这几天终于晴好,可以将自行车搬出户外。戴好流线型的头盔,架上体育专用太阳眼镜,水壶里灌满了水,设定好计速器,一意猛骑。骑竞技自行车时,首先必须主意:为了避免风压,要尽量将身体前倾,脸要上抬,正对着前方。无论如何得掌握这个姿势。然而试一下就知道了,要将这头部上抬、有如螳螂的姿势保持一个小时以上,倘不是练惯了的人,可谓难之又难。要不了多久,后背和脖颈就大声哀鸣不已。疲倦了,不知不觉脸就俯向下方,这样一来,危险会等之不及般猛然袭来。
为了准备铁人三项比赛,第一次进行近一百公里的长距离骑车出游时,我从正面狠狠地撞上了一根金属桩子。那是在河川沿岸的步行者和自行车专用道上,防止汽车和摩托车进入而竖立的桩子。因为疲倦至极,头脑昏昏沉沉的,稍稍疏忽了“仰头面向前方”这一原则。结果,自行车的前轮软绵绵地变了形,我一头栽了出去。回过神来,我已经腾空飞起了。脑袋有头盔的保护,无甚大碍,否则定是重伤。手臂在混凝土路面上擦破了皮,疼不可言,不过只受了这么点轻伤,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我周围就有好些人摔得比这惨多了。
遇上这种可怕的事情,哪怕只是一次,人们就会汲取刻骨铭心的教训。要想实实在在地掌握什么,许多时候,肉体的疼痛必不可缺。打那以来,不管我骑车何等疲倦,睑始终都是上仰,前方路上的东西一个都不略过。这么做,当然要折磨我的肌肉。
不出汗。不,汗大概出,不过身体承受的风太强,汗水刚刚流出来,立刻就吹干了。口干舌燥。置之不理的话,就会立即出现脱水症状,脑袋也会变得懵懵懂懂。没有水壶,就无法骑自行车。一边骑车,一边取下装在自行车上的水壶,迅速地大口喝水,再放回壶夹上,这一连串的动作要训练到目视前方、流畅自如地完成。
独自一人进行自行车训练,相当痛苦。一开始,我对自行车比赛一无所知,便请了一位内行进行个人训练。我和他一起将自行车装进旅行车里,休息日里来到大井码头。休息日的大井码头不会有送货的卡车,围绕着仓库区的宽阔道路就成了绝好的自行车赛道。许多骑车人都集结到这里。设定好时间,规定好圈数,大家以此为基准骑,还曾一起长距离骑车出游,就是出了事故那次。为了备战全程马拉松进行的耗时长久的长跑训练虽然也很孤独,可一人紧搂着车把手,不停地踩动踏板却孤独得变本加厉,因为是没完没了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有上坡,有平地,有下坡,有顺风,有逆风。根据这不同的情况,更改变速齿轮,换挡;检查转动圈数,增加负荷,减少负荷;检查转动圈数,喝水;更改变速齿轮,换挡……我时时觉得这就像细致的拷问。铁人三项选手迪福·斯科特在著作中,说到他刚开始练习自行车的情形:“我觉得,这是人类发明的体育项目中,最令人不快的玩意儿。”我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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