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109)

2025-10-09 评论

    我摇摇头,将咪咪的形象从脑中驱逐掉。另找时间想好了,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个问题过于深刻,过于沉重,过于炽热。
    我想到札幌海豚宾馆那个女孩儿,那个总服务台里戴眼镜的女孩儿,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孩儿。最近有好几天很想很想同她说话,甚至梦见她。这怎样才能实现呢?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电话过去呢?难道只说想同服务台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儿讲话就可以吗?不成。那不可能如愿以偿,甚至理都没人理。宾馆是个一丝不苟的严肃场所。
    我思索了半天。应该有条锦囊妙计。意志产生办法。10分钟后,我终于心生一计。能否顺利暂且不论,尝试的价值总是有的。
    我给雪打电话,商量一下明天的日程,告诉她早上9点半乘出租车前去接她。然后换上不经意的口气,问她知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对了,就是服务台那个把你托付给我的人,戴眼镜的人。
    “唔,应该知道,名字好像非常奇特,所以记在日记里了。现在想不起来,看日记才能知道。”她说。
    “马上看看好吗?”
    “正看电视呢,过一会不好?”
    “对不起,急用,急得很。”
    她嘟囔两句,但还是翻看了日记,说是叫“由美吉”。
    “由美吉?”我问,“写什么字?”
    “不知道。所以我不是说非常奇特么,不知写什么字。大概是北海道人吧,名字上没那种感觉?”
    “不,北海道没有这样的名字。”
    “反正就那么叫,就叫由美吉。”雪说,“喂,好了吗?看电视喽!”
    “看什么呢?”
    她答也没答,咔的一声放下电话。
    我拿起东京的电话簿,从头到尾查阅有没有姓由美古的。难以置信的是,这东京都居然有两个,其中一个是照相的,开了个“由美吉照相馆”。世上的姓氏真是花样繁多。
    接着,我给海豚宾馆打去电话,问由美吉小姐在不在。本来没抱多大希望,不料对方马上把她唤了上来。“是我,”我说。她还记得我,看来我还不无可取之处。
    “现在正忙着,”她低低地、冷冷地、干脆地说道,“过会儿回电话。”
    “好的,过会儿。”
    等待由美吉电话的时间里,给五反田打了个电话,对录音电话说我马上去夏威夷几天。
    五反田大约在家,很快打电话过来。
    “好事嘛,真叫人羡慕。”他说,“换换空气,再美不过。能去我都想去。”
    “你还不能去?”
    “噢,没那么简单。事务所里有债款。又是结婚又是离婚,折折腾腾地欠了不少债。跟你说过我身无分文吧?为了还这笔债我正拼死拼活地干,不愿演的广告也得演。说来荒唐:经费可以大肆挥霍,而借款却偿还不上。这世道一天比一天变得不可捉摸,连自己是穷鬼还是富翁都搞不清。东西琳琅满目,想要的却没有;尽可挥金如土,想用钱的地方却没得用;漂亮女郎招之即来,而喜欢的女子却睡不到一起,莫名其妙的人生!”
    “借款数目多少?”
    “相当之多。”他说,“我只知道相当之多,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我这个当事人都摸不着头脑。不是我自吹,大凡事情我都能干得在一般人之上,惟独这算账一窍不通。一看见账簿上的数字,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就要背过脸去。我家是传统式家庭,从小受的就是传统式教育。什么君子不言利,什么不要关注数字,只管拼命劳动安分守己;什么不要拘泥细节,而应从大节着眼,光明正大等等。这不失为一种想法,至少当时还行得通。但在安分守己的观念早已消失的今天,便没有任何意义,事情也就难办起来。大节没有了,只剩下厌恶数字这一细节,糟糕到了极点!这个那个的,我根本理不出头绪。事务所的税务顾问给我解释得倒很详细,但我听不进去,也实在理解不了。一会儿钱去那里来这里,一会儿名目上的债款,一会儿名目上的贷款,一会儿经费如何如何,简直一团乱麻。我就让他说得简单一点,他说那样谁都做不来。我说那就只告诉结果算了。告诉就告诉,他说,这倒简单:债款还为数不少,减了一些,还剩这么多这么多,所以得干!不过经费尽可大把大把地用,就是这样。无聊!和蚁狮差不多。我说,干活倒可以,我并不厌恶。伤脑筋的是捉摸不透其中的机关,有时都感到有些可怕。噢——又说过头了,对不起。一和你聊起来就聊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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