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90)

2025-10-09 评论

    我在桌面整齐地合拢双手,闭目回想雪花纷纷的札幌街头,回想庞大的海豚宾馆和服务台那个女孩儿。她现在怎么样呢?大概仍然站在服务台里嘴角挂着闪闪耀眼的营业性微笑吧。现在我很想从这里打电话同她交谈,很想开一句下里巴人的玩笑。然而我连其姓名都不知道,姓名都不知道。无法打电话。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尤其她工作中的身姿是那样地撩人心弦。宾馆精灵。她喜爱宾馆里的工作。与我不同,我从来未曾喜爱过什么工作。工作起来倒也一丝不苟,但一次也未喜爱过。而她却喜爱工作本身。离开工作岗位,她便显得弱不禁风,显得惶惶不安。当时我若有意,肯定能同她睡在一起,但没有睡。
    我很想再同她交谈一次。
    趁她尚未被人杀害。
    趁她尚未失踪——

    片刻,两名刑警折回房间。这回都没有落座。我仍呆呆地眼望霉斑。
    “你可以回去了,已经可以。”渔夫声音淡漠,“辛苦了。”
    “可以回去?”我愕然反问。
    “询问结束了,完事了。”文学接道。
    “情况发生了很多变化,”渔夫说,“已经不便继续把你留在这里了。可以回去了,辛苦了。”
    我穿上满是烟味儿的夹克,离座立起。缘故尚不明了,但看来还是趁对方变卦之前快快溜走为妙。文学送我到门口。
    “跟你说,昨天晚间就已看出你不是犯人。”他说,“鉴别和解剖的结果,证明你同此案毫无瓜葛。所剩精液的血型不符,也没发现有你的指纹。不过,你有所隐瞒,所以才留住不放,以便从你嘴里敲打出点什么。你有所隐瞒这点我们看得出来,凭直觉,凭职业直觉。那女子是谁,提示一下你总可以做到吧?然而你由于某种理由隐瞒下来。这是不对的。我们没那么容易蒙混,老手嘛,况且人命关天。”
    “对不起,你说的我莫名其妙。”我说。
    “也可能还要劳你前来。”他从衣袋里掏出火柴,用火柴杆按着指甲根说,“动起真格来,我们可是要一追到底的。这回要准备得万无一失,即使你把律师拉来,我们也眼皮都不眨一下。”
    “律师?”我问。
    但此时他已消失在建筑物里边了。我拦辆出租车赶回住处,往浴槽里放满水,慢慢地将身体沉入其中。然后刷牙、刮须、洗头。浑身全是烟味儿。鬼地方,蛇洞一样。
    洗罢澡,我煮了些花椰菜,边吃边喝啤酒,接着放上一张阿萨,普拉依索库在康特-贝西管弦乐队伴奏下演唱的唱片。唱片华丽无比,16年前买的,1967年。听了16年,百听不厌。
    随后我稍睡了一觉。出门拐弯,又转了回来——便是这种睡法。约睡了30分钟。睁眼醒来,才不过1点钟。我拿起游泳衣和毛巾塞进手提袋,乘上“雄狮”赶去千驮谷室内游泳池,畅畅快快游了1个小时。如此好歹恢复了人的心绪,食欲也多少上来,我给雪挂去电话,她在。我告诉说已经从警察署脱身出来。她冷冷地说那好么。我问吃了午饭没有,她说还没有,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块奶油馅点心。饮食生活照样不成体统,我想。我说这就去接,一起去吃点什么。她嗯了一声。
    我驾起“雄狮”,绕过外苑,沿着绘画馆前的林xx道,从青山一丁目驶至乃木神社。春意一天浓似一天。在我滞留赤坂警察署两个晚上的时间里,风的感触已变得温情脉脉。树的叶子愈发育翠迎人,光线已失去棱角,变得和蔼可亲,就连城市的噪音也如田园交响曲一般娓娓动听。世界如此美好,肚子也觉得饿了。太阳穴里边硬硬的异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我刚一按门铃,雪便跑下楼来。她今天穿一件迪巴特-包伊运动衫,外套茶色真皮夹克,肩上挎一个帆布挎包。挎包上别着斯特雷、斯特利和查尔卡俱乐部的纪念章。好个奇妙的搭配,不过也无所谓。
    “警察署有意思?”雪问。
    “一塌糊涂,”我说,“和乔治的歌唱同样一塌糊涂。”
    “唔。”她无动于衷。
    “这回给你买个爱尔维斯的纪念章,替换一下。”我指着挎包上查尔卡俱乐部的纪念章说道。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