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37)

2025-10-09 评论

    高桥默默地听玛丽讲述。
    “虽说我们作为姐妹出生以来一直住在同一屋顶下,但成长背景有很大差别。就拿吃的东西来说也不一样。喏,她对那么多东西过敏,食谱自然跟其他大多数人不同。”
    略一停顿。
    玛丽继续道:“我倒不是想指责——我认为母亲过于娇惯爱丽,不过现在怎么都无所谓了。我想说的总而言之就是:我们之间存在着那样的历史或者说类似原委那样的东西,因此即使现在她提出想要更好,老实说,作为我也是不知如何才好。这个感觉可明白?”
    “我想明白。”
    玛丽再不作声。
    “和浅井爱丽说话时我忽然心想,”高桥说,“她对你怕是始终怀有自卑感那样的东西,从相当早以前。”
    “自卑感?”玛丽问,“爱丽对我?”
    “是的。”
    “不是相反?”
    “不是相反。”
    “何以见得?”
    “就是说,作为妹妹的你总是能够准确描绘自己想搞到手的东西的图像,该说No的时候能够明确说出口来,能够以自己的步调稳稳地行事。可是浅井爱丽做不到。圆满完成别人交给的任务、满足周围,似乎从小就成了她的工作。借用你的话说,就是努力当好白雪公主。不错,大家是交口称赞,但那东西有时是很累人的,我想。在人生最关键的时期未能完整确立自己这一存在。自卑这个说法如果过于强烈,说羡慕你也未尝不可,总之。”
    “爱丽那么对你说的?”
    “不,是我搜集她话语的周边信息,此时在此地想像的。我想不至于偏离多少。”
    “不过,我想其中有所夸张。”玛丽说,“的确,同爱丽相比,我或许某种程度上活得自立一些,这我知道。但作为结果,位于这里的现实的我是那么渺小,几乎什么力量也没有。知识不够用,头脑也没什么了不得。长相不漂亮,没什么人拿我当一回事。那么说来,就连我也没有完整确立自己这一存在。在这狭小的世界上,时常觉得脚下摇摇晃晃——这样子的我到底哪里值得爱丽羡慕呢?”
    “对于你,眼下还像是在准备期,轻易得不出结论,大概是需要花时间的那个类型。”
    “那个女孩也才十九岁。”玛丽说。
    “那个女孩?”
    “在‘阿尔法城’的房间里被不相识的男人痛打一顿、衣服也被全部剥走、赤身裸体流血的中国女孩。蛮漂亮的女孩!可她所在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准备期,没有人考虑她是不是需要花时间的类型。对吧?”
    高桥默然承认。
    玛丽说:“看第一眼我就想和她成为朋友,非常非常想。假如我们在另一场所另一时间见到,我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我是很少对谁怀有这种感觉的,很少,或者不如说根本没有。”
    “唔。”
    “可即使我再那么想,我们所处的世界也有天壤之别。那无论如何都是我无能为力的,无论怎样争取。”
    “是啊!”
    “只见了一小会儿,又几乎没有交谈,但我觉得那个女孩现在彻底留了我身上,好像成了我的一部分。倒是表达不好。”
    “你可以感受到那个女孩的痛楚。”
    “有可能。”
    高桥在沉思什么,而后开口道:“只是我的一个念头——你看这么想怎么样,就是说,你的姐姐在另一家类似‘阿尔法城’那样的地方——哪里不知道——遭受无谓的暴力,发出无声的呻吟,流着看不见的鲜血。”
    “在比喻意义上?”
    “大概。”高桥说。
    “你和爱丽说话时得到了这样的印象?”
    “她独自怀有各种各样的烦恼,无法顺利前行,需要帮助,而且正以折磨自己的方式表达那种心情——较之印象,这更是确切无误的事情。”
    玛丽从长椅上站起,仰望夜空,之后走到秋千那里坐下。黄色旅游鞋踩动枯叶发出的干巴巴声音很夸张地回响在四周。她像确认秋千的粗绳强度似的在上面摸了一会儿。高桥也欠身离椅,踩着枯叶走到玛丽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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