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17)

2025-10-09 评论

    “还是学生,怎么住得起这么好的公寓呢?”第一次到作家里去的时候,灰田不由出口感叹道。
    “父亲在名古屋有家做房地产的公司,在东京都内也持有几处地产。”作说明着。“”因此碰巧空着的时候,才得以让我住。在我之前,二姐也曾住过。她大学毕业后,我就交替着住了进来。名义上还是属于公司的财产。”
    “你家里是那种有钱人家么?”
    “怎么说呢,不清楚啊。我家算是有钱人家还是不算呢,说实话我一点儿搞不懂。除非财务主管,律师,税务师和投资顾问齐聚一堂,大概就连我父亲本人也不清楚实际情况吧。但现在阶段好像还不算捉襟见肘。自己也很庆幸,现在能这样住在这儿。”
    “但是作你好像不对商业感兴趣。”
    “是啊。那种生意,动辄一手进一手出的操作着大量资金,要不断地流动着些什么。我和父亲不一样,适应不了那样忙乱。就算赚不了钱,还是老老实实建车站更自在。”
    “有限的兴趣。”灰田说道。然后莞尔笑了。
    结果多崎作再没有从自由之丘的单人公寓里搬到别处去过。即便大学毕业了,到新宿的电铁公司总部上班了之后,还是继续住在同一个地方。三十岁时父亲去世了,那公寓的房间就正式属于他了。父亲最初并没有要把那处房产给他的打算,但不知不觉就转到了他的名下。父亲经营的公司由大姐夫继承,作继续着与老家无联系,在东京做着设计车站的工作。
    为了父亲的葬礼回老家时,作想到小团体那四人说不定知道了这个消息,可能会来吊唁呢。要是那样的话,要怎么跟他们打招呼呢?但结果谁也没有出现。作为此松了口气,但又同时感到了几分寂寞。他又一次实感到,那个小团体真的结束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论如何,那个时候他们五人都已经30岁了。早就不是做着不被打扰的和谐共同体的梦的年纪了。
    作曾在杂志或是报纸上看到过统计,称世上大约有一半人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但他自己属于幸运的那一半。至少不曾对自己被赋予的名字有所不满,反而无法想象自己是被取了别的名字,以及那样的自己会迈向什么样的人生。
    本名是“多崎作”,但这么写仅限于正式的文件里,平时写作“多崎tsukuru”,朋友也都以为他的名字是写作假名的tsukuru。只有母亲和他的两个姐姐因为平日里这么叫方便,叫他“saku”(作的另一种读音)或是“小saku”。
    给他取名字的是他的父亲。其实在他没出生很久以前,父亲好像就决心要给自己第一个儿子取名叫“tsukuru”。为什么这么做原因不知道。许是因为父亲长年以来,人生与制作东西相去甚远。或是在某时,伴随着寂静的雷鸣,看到了无形的雷光,得到了像是什么启示般的,“tsukuru”这个词深深的印入了他的脑中。但是父亲从来没有向作,也没有向别的任何人,提及过这个名字的由来。
    只是父亲好像很伤脑筋,到底要取“tsukuru”的汉字为“创”还是为“作”。虽然读起来一样,但不同的字的感觉就会大不一样。母亲建议用“创”,但经过几天的深思,父亲还是选了粗俗些的“作”字。
    父亲葬礼过后,母亲想起了那时的对话,告诉了作。你爸说要是被取了“创”那样的名字的话,人生的负担不就会变的有些重了嘛。“作”虽然也是tukuru,但你就能轻松多了不好么。总而言之,你爸爸是真的很认真地考虑了你的名字的,大概也因为是第一个男孩的名字吧。
    自懂事以来,作不曾记得跟父亲有过很亲密的记忆,但他也不得不同意父亲的见解。“多崎作”毋庸置疑比“多崎创”更符合自己,因为自己身上几乎找不出什么独特原创的要素。但“人生重负”就是否因此多少变轻了,作还难以下断论。也许的确因为名字的缘故,负担的形状还是改变了少许的。但是重量上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他就这般形成了一个“tazakitsukuru”的人格。在那之前他是不存在的,仅仅是个没有名字的黎明前的混沌,还是个不足三公斤重的粉色肉块,在黑暗中号泣着残喘着。首先被赋予了名字,之后产生出了记忆和意识,接下来形成了自我。名字是一切的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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