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56)

2025-10-09 评论

    沉默降临了,厚重且密度很高的沉默。
    “你还记得白常弹得那首钢琴曲么?”作问道。“李斯特的“郷愁Lemaldupays”,一首很短的曲子。”
    红略一思索然后摇了摇头。“不,不记得有这么首曲子啊。我记得的只有舒曼的曲子,舒曼的《童年情景》中有名的那首梦幻曲(Tr?umerei)。记得她时常会弹,但是不知道那首李斯特的曲子,怎么了?”
    “不是,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是忽然响了起来。”作说道。然后看了一眼手表。“占用了你那么长的时间,差不多就到这里吧。能和你聊这些真好。”
    红继续坐在椅子上姿势未变,直视着作的脸,那双眼睛里不带着表情,就像是在凝视着一块全新的什么都还未刻上去的的石板那样。“你赶时间么?”他问道。
    “一点都不。”
    “再稍微聊会儿么?”
    “好啊,时间的话我多的是。”
    红酝酿着要说的话的轻重。“你,其实也不那么喜欢我吧。”
    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是因为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问题,另一点是对于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要说自己是喜欢或是讨厌之类极端的情感,不知为什么觉得不怎么贴切。
    作挑选着用词。“很难形容啊。和十几岁那时候的感觉相比,的确是不太一样了。但那是………”
    红抬起一只手,让作不用再说下去。
    “你不用那么顾虑什么措辞。也没有必要去让自己喜欢我。对我还抱有好感的人,现在哪里都没有了。但是以前的我也是有几个极好的朋友的,你也是其中一个。但是人生的不知道哪一个阶段我失去了他们,就和白在某一刻失去了生命的光辉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无法回头了。开了封的商品就没法退换了。只有继续下去不可。”
    他把举起的手收了回来放在膝盖上。然后用指尖敲击着膝头敲出了不规则的旋律。就像在用摩斯密码想什么地方发送电报一样。
    “我父亲做了很久的大学老师,所以染上了老师特有的习惯。在家里也像教育人似的,或是从上俯视人那样的说话。我从小开始就讨厌他这一点讨厌得不得了。但是到了一个时候忽然发觉,自己也开始那样说话了。”
    他还在继续敲着膝头。
    “我一直觉得,我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我,我们并没有做那种事的资格和权力。所以我一直觉得要向你好好道歉不可。但自己怎么都没法找到这样的机会。”
    “道歉的事不用再说了。”作说道。“这种事,现如今也无法回头了啊。”
    红暂时沉思着什么,然后开口道。“哎,作,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什么事?”
    “我有话想对你说,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向你坦白,到现在为止从未向别的什么人说过。也许你不想听,但我自己是想把自身的伤口所在袒露出来。我想让你知道我所背负的东西。当然我知道你的伤痛不会就这样随之愈合。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能看在过往的交情上听听看么?”
    作还没弄清红所说的来龙去脉,就先点了头。
    红说道:“刚刚我说过,直到进了大学,我才发现自己不适合做学问。也说之后直到进了银行才发现自己不适合上班,对吧?真是羞愧啊,大概是自己一直以来就没去好好认真地看清楚过自己吧。但其实不仅仅是这个原因。直到实际结了婚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不适合结婚。总之就是,自己对男女之间的肉体关系并不感兴趣。我想说的你大概明白了吧。”
    作沉默着。红继续说道。
    “说直接些的就是,我对女性产生不了很强欲望。虽然不是完全没有,但还是跟男的更加容易。”
    深深的静寂降临在了房间里,听不到一丝声响和动静。本来就是很安静的房间。
    “这种事也没什么少见的吧。”作像是为了打破沉默似的说道。
    “是啊,就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是不什么少见。但是在人生的某一个时刻,这样的事实忽然出现在我眼前,对当事者来说可是相当承受不了的。相当的啊,可不是什么一般论就能打发的。怎么说好呢,就像是在深夜航行的船上,忽然自己一个人被人从甲板上推入了大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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