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子闭上了眼睛。佑三依然站着不动,俯视着她,心想:富士子可能连午饭都没吃呢。
“那边也在盖房子。”
“哪儿?……真的……这种地方多可怕,是不能住的呀。”
“说不定有人住了。”
“哎哟,可怕,真可怕啊!”富士子叫喊了一声,抓住佑三的手站了起来。
“真讨厌,净吓人……”
“不要紧的……地震时经常有人在这种临时木板房里幽会。不知怎的,这会儿却叫人害怕。”
“是啊。”
但是,佑三却没有松开富士子。
一种馨香、温柔的东西,使佑三产生一股无法形容的亲切感,像纯朴的安息,更像陶醉在神秘的惊愕之中。
与其说这是一种由于长期脱离女性温馨而产生的激情,不如说是由于病后接触到女性而恢复了的一缕柔情蜜意。
佑三搭在富士子肩上的手触摸到的,是嶙嶙的瘦骨。富士子依偎在佑三怀里的,是疲惫不堪的躯体。可是佑三还是感受到自己是在同异性重逢。
一种依恋之情又突然复活了。
佑三从瓦砾堆上向临时木板房那边走下去。
房子似乎还没安窗户,也没铺地板,他一走过去,脚下发出了薄木板被踏破的声音。
(叶渭渠译)
你在何处?
虽云佛常在,哀其身不显。拂晓人声寂,依稀梦中逢。今年春天,我去大阪时,住在住吉旅馆,看到朋友须山抄录《梁尘秘抄》里这首和歌的一方形纸板。我对须山正在阅读《梁尘秘抄》都有点意外,对他居然记诵和歌、题写在旅馆的方形纸板上,更觉得不可思议。听旅馆的人说,须山是去淀市看赛马时住在这儿的。这似乎是须山去世前一年的事。
《梁尘秘抄》那个年代的人们大概的确相信“佛常在”,然而对活在当今时代的须山这样的人来说,恐怕佛祖不可能存在,所以也不可能“拂晓梦中逢”了。须山倘若不是被洋溢于和歌里的某种感伤情绪所倾心,就是把佛祖视为某种象征。
我把这首和歌默记心中,回来以后,题写在别人暂放在我处的纸板上。我无论是梦中醒来都看不见佛,但也许和须山一样倾心于这首和歌中的某种情绪,所以觉得用乾山造的砚台和木米造的毛笔书写其实要比佛祖更有意思。也许说不定因为是须山生前写过的和歌,至今依然铭记心中。我在住吉的旅馆看到须山书写的和歌这事也感染了我的思绪。
现在,题写完和歌以后,我还想着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和住吉有点因缘,可是找来找去,一件也没有,于是把灵华的画挂在壁龛上端详着。这是一幅《月中桂》的横披,上题一首和歌,“君似月中桂,可望不可得”。灵华在横幅画上写“月中”,在直幅画上写“月里”。挂在壁龛上的是横幅画。虽然《月中桂》与住吉无缘,但灵华在《歌神》这幅画上题了四首吟咏住吉松树的和歌。其中一首是:下凡现人神,久思住吉黑红松,连理同根生。
灵华的画风,无论是歌神还是月中桂树仙女都画得跟王朝韵味的美女差不多,所以我把《月中桂》这幅画挂在壁龛上观赏。而有这幅画四五天前刚进手,也还觉得新鲜。
我认识的一个画商说他用作者亲笔题签的木匣大雅的画,换取这幅《月中桂》和另一幅苏廷的《少女的脸》。我也让画商给我看了大雅的画,可以说是《甲州富士》中的一幅吧,《和合峰图》,富士山做背景。在大雅的画中,算是一丝不苟素净淡雅的写生,是他年轻时候的作品,而且在木匣上亲笔题签也很罕见。这个画商先前给我看过苏廷的画,画中少女极度悲伤哭得变形的那张可爱的脸让我无法忘怀。
把大雅、苏廷、灵华这三个画家生拉硬扯在一起实在离奇,只要一想到我对他们毫无共同之处的三张绘画都怦然心动,甚至觉得自己的古怪心理令人骇然。好像是一种可怕的自我分裂。与大雅的心灵沟通、与苏廷的心灵沟通、与灵华的心灵沟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下午,我拿着龙门石佛的头像放在膝盖上仔细端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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