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也聚满了村姑娘。
她在这里也为别的姑娘梳起桃瓣型发髻来,傍晚时分才到她的男人劳动所在村庄的小银矿山去。一见她的男人,就说:
“要是我跟着大兵走,准会赚大钱的。”
“跟着走?别开玩笑。你以为那帮穿黄色军服的小毛孩子好吗?混蛋!”
男人狠狠地揍了一下梳头妇。
梳头妇累得身心交瘁,浑身软瘫。她以娇媚的目光把那男子瞪了一眼。
……大兵像是从山上行军下来了,他们那嘹亮的充满力量的喇叭声,响彻了笼锁在薄暮中的村庄。
(叶渭渠译)
一个丑陋的人——这么说未免太失礼。不过,惟其丑陋;才成为诗人。诗人曾经这样对我说。
我讨厌相片,难得想到照相。仅在四五年前与情人合拍过一张订婚纪念相。对我来说,她是我所珍爱的情人。因为在这一生中,我没有信心还能不能找到这样一位女子。缘此,至今这张相片成了我的一个美好的纪念。
可是,去年一杂志社的人来说要刊登我的照片。我从一张和情人、情人的姐姐三人的合影剪下我的像,给杂志社寄去了。最近,一家报社的记者又来要我的相片。我有点迟疑,最后还是把我和情人的合影剪下一半,交给记者了。我叮嘱用毕务必归还,可最终却没有归还给我。嘿,也就算了。
虽说就算了,可看见剩下的另一半、情人独自的部分相片,我实在感到意外。这就是那位姑娘吗?……我声明一下,这张相片上的情人的确可爱,美极了。虽然她当年年方17,并且在谈恋爱,可是,我看见分开以后留在我手里的她那部分的相片,就蓦地觉得:什么呀,她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乏味儿的姑娘吗?过去我一直看做是一张最美的相片的啊!——长年的梦顿时索然寡味地惊醒了。我珍爱的宝物全毁了。
这样一来……诗人更加压低嗓门儿说。
倘使她在报上看到刊登的我的照片,也一定会这样想道:同这样一个男人谈过恋爱,纵令是短暂的,自己也是暗自悔恨的吧——至此,一切都宣告完结了。
然而,我想:假使报上将两人的合影原封不动地刊登出来,她会不会从某处飞回我的身边,嘴里念叨:啊,他真是……
(叶渭渠译)
他望着废墟。这是造纸厂的废墟。他站在父亲家门前,造纸厂就坐落在父亲家的河对岸。
工厂失火,失去了工作的职工,让女工乘上小艇顺着那条河流开走了。他微笑了。
在7月阳光的照耀下,火烧过后的废墟上一摞摞纸的灰烬,显得疲惫不堪。焚烧过后尚未遭受雨淋,都是些崭新的灰。
他脑海里描绘出一幅纸火苗降临父亲家引起火灾的情景。他想象着:如果父亲还健在,他看到火苗从自己的工厂烧到自己的家,不知会多么惊慌。于是,他微笑了。
去年父亲辞世了。然而,他阔别三年从远方回到家里来,既不是为了前来探视火灾过后的情景,也不是为了前来吊丧父亲之死。他的心情仅只路过而已。
“报上看到失火的消息,原来还是我们家前面的工厂呀。”
他无所谓地边笑边说着,径直迈进了大门。
他没有理睬出来通报的女佣,只顾把那顶旧鸭舌帽往正门边一扔,然后快步地往屋里走。
“喂。”
“哟!”
哥哥从办公奥面的账本上抬起眼睛,回过头来,吃惊地应了一声。
“你在那儿做什么事呢?风尘仆仆的。跟你嫂子说说,让她给你换身衣服,再来谈谈吧。”
“造纸公司的账目吗?”
“唔。”
“损失了多少?”
“准确的数目还不清楚,不过我们家拥有公司一半以上的股份啊。”
“纸着了火,火势很猛吧。父亲要是健在,不知会多么惊慌哩。”
“不过,比起近处来,一千多米以外的地方反而落下了许多火灰呢。公司那伙人尽力做了许多防备,这房子才不至于被烧掉呐。我倒觉得,烧掉了也好。因为烧掉了,说不定反而有机会搬到海边别墅区去呢。我早就想过,父亲过世了,还要什么工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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