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佐山千代子。”
“要,当然要!”
两三天后,东京的朋友来告诉我说:佐山千代又在咖啡馆里出现了。
“如今千代子21岁,脸颊稍胖,高个子,简直像一个美貌的女王。你呀,得有勇气到大都会去再同她较量一番。”
此后,她只读了我的一部短篇小说集,或只看了我写的一部剧本拍成的电影,就这样那样地评头品足,一个劲地扇动我,尔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一生是很不幸的啊!”
不幸是很平常的。她也让我的处女作作祟了。
又过去一周,登上这座山的一个新作家抽冷子地说:
“传闻找到了初恋的人,我还以为你已经乘车返回东京了呢。”
“哦?!成了这么个传闻吗?”
我呆若木鸡。一忽儿,他又一本正经地说:
“惟独处女作应该写得明朗些、幸福些,如同人应该祝福他的诞生一样。”
我真想这么说。
“那女子的事,在处女作中我早就预言过,仿佛把她的命运给拴住了。”
好歹处女作作祟以来,我才懂得艺术创造的可怕。在作品里,我写的人物的名称、事件或地点的选择,犹如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一样,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纵令我成了一个略带宿命论的神秘主义者,也请认为这是由于我的处女作在作祟的结果。因为我的笔,拥有不仅能够支配自己的,甚至也能够支配他人命运的魔力。
(叶渭渠译)
他之所以坐在东京站的三等候车室里,有必要说明一下。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因为她选定这儿作为与他见面的地点。他想:以她来说,她是过着与三等车无缘的生活,不是吗了所以,他反对了。
“一二等车设有妇女候车室嘛c在三等候车室太显眼,不好办啊!”
“你是说我吗?……我是个那么引人注目的女人吗?”
仅凭这点,他只好诚挚地接受了她的彬彬之礼。
但是,就是与她约会,他一来到东京站也不是径直走进三等候车室的。他确认还有十五分钟才到5点时,很自然地信步走到了一二等候车室。那里的墙上开出一块小银幕,正在放映松岛的风光片。他想起大阪的老朋友,便写了一封信,投入车站的邮筒里,然后来到了三等候车室。
这里的墙上没有银幕。大概是以为坐三等车的客人无能力到松岛观光吧。像是休假旅行归来的成群农村女生,挤满了大厅,她们谈笑风生。他像要躲藏起来似的,坐在少女们的后面。眼前的长椅子上,放着一顶营草编的斗笠。
奉四国八十八处灵地朝拜
本来无东西
千叶县印幡郡白井村
何处有南北
南无大师遍照金刚
迷故三界域
字富冢川村作治
同行人
悟故十方空
斗笠上的七行字墨香未消。朝拜者身穿黑色僧衣,里衬白棉布衫,入神地观看着摊放在送行的僧侣膝上的彩色印刷“四国朝山拜庙地图”,一边倾听僧侣的谈话,一边频频点头。对这老人来说,只有那副几乎连眉毛都遮盖了的墨镜是不相称的。
他想起老人的新斗笠渐渐变旧的四国之旅来。虽说与“迷故三界城,悟故十方空”这些写在斗笠上的文字毫不相干,但老人能踏上多年夙愿的朝拜旅途,无疑是幸福的。不过,这种幸福同他想象中的幸福相距是多么遥远啊。回首再思想,他的祖父母不是也曾同行到四国朝拜了吗。眼下他沉湎在童年故乡的回忆之中,仿佛听见了朝山拜庙的铃声。
这又怎么样?——他等候她等着不耐烦,不能再思想下去——
在三等候车室里相会,反而比在一二等候车室更不引人注目,这是凭经验知道的,难道她经常幽会吗?——
她悄悄地将男性分类,分成在一二等候车室相会和在三等候车室相会的,难道她不是在嘲笑这些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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