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子突然想嘲弄木村,便兴冲冲地上到公寓的二楼,默然地打开房门,只见花子还睡在那儿,绫子一下怔住了。只有花子一个人。绫子确实没料到花子一直呆到今天早晨,她茫然地望着这一切。
黄地红花绞缬染花布的和服衣带长长地散落在枕边,竹板零散在一旁,花子和衣而卧。人造丝和服两只长袖像被拽出被窝,直摆到头顶上的铺席上,浓艳的口红仍如昨夜般完好无缺,唯有微露的黄牙染上些淡红色。
花子虚岁11。
在玻璃窗上白棉布窗帘的映衬下,花子竹板上的手垢与长衬衫上的污迹显得寒碜,脸上的成人妆反令她的睡脸更显孩子气。
“了不起的孩子!好好干吧。”绫子不由地咕噜一句,快活地摇了摇头,悄悄关上门,埋头快步离去。
正值赏花时节,顾客来得早,木马馆已开门,女服务员正给未开动的木马掸灰尘。店门前围着一群人,绫子也挤上前去观望,只见一个男人身背四角灯笼似的广告箱,一副流浪者的打扮,犹如四肢蜷曲的青蛙痛苦地挣扎着。大概是因什么中毒的患者。两三只翅膀沾满灰尘的鸽子飞落下来,围观者多数宛如未转动的木马毫无表情。人群中只有一人蹲着盯视着痛苦万状的病人,他就是木村。
一见木村,绫子的心豁然开朗,她由背后拍拍木村的肩膀,他如梦初醒似的站起身来,跟着绫子走出人群。
“看什么呢,面带难色。”
“嗯。”
“花子还睡着呢,可爱吧。”
“脚都麻木了。”木村边说边揉腿,“我想会有人关照那家伙的。”
“所以就蹲下等着?傻瓜。”
“你是去练习吗?”
“哎。好困哪。昨晚后来她们三人到我家来睡的,我们一直走到上野公园,然后又在床上闹到今天早晨,只有银子是一下就睡着的。真讨厌。”
“银子身上冰凉的。”
“咦?”绫子盯着木村。
五重塔旁高大的银杏树嫩叶被朝阳照成耀眼的亮绿。看孩子的保姆手里抱着的婴孩,用稚嫩的不灵活的小手撒着鸽食儿。
“哎哟?木村是常和银子一起跳舞的,在开场之类的时候。”
“令人毛骨悚然。”
“是吗?中根先生说过:身体冰凉的女孩子舞才跳得好呢。”
“到底怎么样,我不清楚。是因为银子拼命跳舞吧。那样的人一定寡情薄义。”
“是吗?为什么?”
“今天早上呀,花子说我薄情。我先起床,想要出门去,便叫花子起来,她说:嗳呀,木村,无情无义呀。让我笑弯了腰。”
“后来,那孩子就一个人又睡了。”
“为什么要把花子送到我这儿来睡呢?”
“这你还不知道?一定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木村。我想是的。”绫子像背后议论人似的将昨晚闪现在脑海里的秘密讲了出来,又觉得自己太狡猾,可是她看木村未动声色,就又像要掩饰一下,说道:“这孩子真讨厌。常常夸口说什么要做木村的媳妇。”
“昨晚她一直说个没完,我告诉她说最喜欢睡着时的女孩子,于是她很快就睡着了。”
“变得可爱了吧。”
“是真的。”
“你喜欢睡着的女孩子?哼!”
“什么吗?”
“我在忖思,听到好消息了。”
“睡之前花子正儿八经地算账呢。用带子把脏兮兮的布袋子钱包扎得紧紧的,活像乡下老太太。一个晚上她有那么多收入吗?”
“多少啊?”绫子问得快,一下子脸涨得通红。
“喂,木村。你说,花子和我谁老成些?花子说话不知天高地厚还常受偏袒,因为是孩子才能这样做吧。她很可爱。想把她当玩具的人反而都成了她的玩具啦。我的想法很奇怪吧?前些时候,我们和新闻记者一起喝茶,西林就问我们几个能否准确地说出自己钱包里的数目,只有我吧,马上回答说可以。其他人全说不知道。说瞎话。我可不会撒谎什么的。去西林那儿,吃水果这些东西吧,总是我把香蕉、苹果皮包进报纸里,回来时顺便扔掉。西林那家伙取笑我说:绫子太可怜啦,娶了她吧。像我这样,在舞台上是红不起来的。我就那么像姐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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