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旁,花子对着瓶口一口气喝光了用冰块镇过的柠檬汽水,用摊头上的红旗子擦擦手。
“喂!有你这样抬手就擦的吗?”卖汽水的人解下缠在头上的手巾,揩了揩脸,再扔过去。
花子嫌脏似的退后一步,就势猛地跳转身来,正好撞着打此经过的银子,便说道:
“喂,我正要去找你。有话要说。”
“想蒙骗卖汽水的?把我当工具用?”
“嗯,对的。”花子挽住银子的胳膊,像是被拖着似的走过来。
“喂,兰子要回来啦。”
“讨厌,鞋掉了。”
“好,可以啦。”花子回头望望卖汽水的摊子,松开手,瞧瞧银子的脸色,又说道:
“兰子要回来啦。”
“是吗?”银子抬起右脚用鞋内侧蹭蹭没穿袜子的左腿肚,只眯了眯眼睛,花子就讨好她似的说:
“我要去休息室的,给我化化妆吧。”
“今天怎么样?”银子冷淡地问道。她指的是花子白天在一个个小演出场走来串去,用不知慈悲的低级庸俗的口吻将这些休息室的闲言碎语传到那边休息室去,再把那边的“内幕”在这边休息室吹嘘一番,或者故意引别人来嘲笑她,或者替人跑跑腿,总还能得到点好处,这些不同于夜间的收入,家人无从知晓,于是就成了这孩子的私房钱。就连夜间卖艺所需的化妆,她也是让人给弄好之后才回去。
不过,花子为什么会喜欢银子呢?这并非出于花子自然而然地对小演出场的红人另眼相看的缘故。银子连汽水钱也不为她付,也未曾给过她什么东西,对她是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单单只是细致地为花子化化妆而已。不过,花子要银子给化妆,不仅仅是要讨好爱化妆的银子。银子热衷于把眼睛化得炯炯有神,让她来摆弄自己的脸,花子体会到一种莫名的快感,这种心情既类似于在母亲怀抱里希望能变成玩偶的孩童之心,又像是萌生了长大成人的强烈自豪感而嘲笑日间耳闻目睹的男女交往的心情。
“啊,化好了。别直愣愣地,让开吧。这儿可是舞台。”银子撩起便装连衣裙,脱下扔在一边,用光膀子顶了花子一下。
“哎。脚麻了,动不了啦。一直麻到这里来啦。”花子揉着大腿根,眼睛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不行的,小孩子说这话会死掉的哦。”
“唉呀,为什么呀?”
“嗯,是句台词。”
“哪有那种台词。”
银子表情冷淡,开始在粉底霜上涂鬓发油,看起来像蜡人的肌肤意外地润泽起来似的。她就那样喝起冰水。她和花子一同回到休息室后不久,卖冷饮的人就来了。不过,银子不是用匙子舀冰花吃,而是待冰溶了之后咕咕噜噜地喝下去,这是平时的习惯。一旁的绫子连这些也一一留心,有时不声不响地把银子的脏东西拿去洗干净。银子很懒,冰水顺着涂了鬓发油的下巴流下来打湿了胸罩,她看了会儿才去擦。舞台上她那么美丽动人,可能正是她在休息室的邀遏所致。总之,她从不将生活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周围的人都会宽容她吗?真是一种奇怪的天生贵族型。
“兰子回来,还会再回这个小演出场来吗?”
“不会来啦,无论如何。”藤子在旁边抢着回答。花子却连看也不看她,凑近银子耳边,很认真地小声问道:
“哎,不去木村那里睡吗?”
“和你一起?”银子凝视着镜子。
“不,是你一个人去呀。”
“这是花子想出来的吗?”藤子猛地倒向这边,一只手撑在银子的膝头,说着,“这样就做出木村和银子已经结婚的样子啦。兰子回来一看,会是什么表情?真痛快!喂,去吧。”
绫子从对面站起身来,一把揪住花子的脖子,叱喝道:
“花子,你跟谁学的那种事。”
“好疼,好疼。”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藤子的手摇晃着银子的腿,银子皱着眉头,可银子仍然没事似的画着蓝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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