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40)

2025-10-09 评论

    一阵地下的潮气,夹杂着烤鸡肉串和蒟蒻杂菜味。银平钻进一家食铺的门帘,恍如下到了钢筋水泥的洞穴,呷了两三盅烧酒。他看见身后有个穿花裙的人钻进门帘来,是个男娼。
    一碰面,男娼什么话也没说,便送了个秋波。银平逃走了。并不是轻快的。
    银平窥视了一下地面上的候车室,这里也笼罩着流浪者的气味。站务员站在人口处。
    “请出示车票。”银平挨了一句。连进候车室也要车票,这简直是少见。候车室的墙壁外侧,有一群人像是流浪者,有的呆立,有的蹲靠在那里。
    银平走出车站,一边考虑男娼的性别问题,一边误入了背胡同,遇上了脚登长统胶鞋的女人。她上身穿一件微脏的白衬衫,下身是褪了色的黑裤。是半男装。在洗抽了水的衬衫上,看不到丰满的胸脯。一副萎黄的脸,晒得黝黑,没有化妆。银平转过头去,擦肩而过时女子就注意他了,她有意靠近银平,尾随银平。有跟踪女子经验的银平,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一有人尾随,就知道了。银平脑后的眼睛熠熠生辉。但是,这女子为什么要尾随呢?银平脑后的眼睛也无从分辨。
    银平第一次跟踪玉木久子,从铁门前逃出,来到附近的繁华街时,据野鸡女郎说法:“并不是跟踪而来”,其实表明了跟踪的事实。现在这女子,从风采来看,不是个娼妇。长统胶鞋上还沾上了泥泞。那些泥泞也不是湿的。像是几天前沾上,至今也还没有洗净。长统胶鞋本身也摩擦得发白,有点旧了。天并没有下雨,却登着长统胶鞋在上野周围漫步,这样的女子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呢?她的脚是不是残废了,还是长得难看呢?她之所以穿裤子,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吗?
    银平眼前浮现出自己那双丑陋的脚,接着想到难看的女子的脚也尾随而来,就戛然止住脚步,打算把那女子让过去。但是那女子也停住了脚步。双方的目光相遇,都像是要探问对方什么似的。
    “我为您做点什么事呢?”女子首先开口问道。
    “这句话是应该由我来问的呀。你是不是跟踪我来的呢?”
    “是你给我送秋波的嘛。”
    “是你给我使了眼色。”银平边说边回想刚才同女子擦肩而过时,自己是不是给了她什么暗号呢?他认为她确实是有意尾随的。
    “在女人中,你的打扮有点特别哩,所以我只是瞧了瞧。”
    “没有什么特别的嘛。”
    “你是什么人,是被人送秋波才尾随来的吗?”
    “因为你值得我注意呀。”
    “你是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有什么目的吧?你跟踪我……”
    “我不是跟踪你。噢,我是想跟来看看。”
    “唔。”银平再上下把她打量了一下。她的嘴唇没涂口红,颜色发黑,有点不正常;嘴里镶有金牙。年龄难以判断,大概是四十开外吧。单眼皮下的目光,像男子一样干涸、尖利,要把人弄到手似的。而且一边眼睛过分细长。黝黑的脸皮,僵直发硬。银平觉得有点危险。
    “好,就到此为止吧。”银平说着就势举起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女子的胸脯。无疑是个女子。
    “你干什么?”女子抓住了银平的手。女子的手掌松软柔嫩。不像是干劳动活的。
    确认一个人是不是女人,银平也是第一次经验。明知她是个女人,还通过自己的手去确认是个女人,银平奇妙地放下心来,甚至感到可亲可爱了。
    “好,就到那边去吧。”银平再说了一遍。
    “你说那边,是到哪儿呢?”
    “附近有没有舒适一点的小酒馆呢?”
    银平探问了有没有带着这种异样打扮的女人也能进去的酒馆之后,又回到了灯光明亮的大街上。他走进一家卖五香菜串儿的小吃店。女人也跟着进来。有的座席在五香菜串儿锅的周围,围成工字形。有的座席则远离五香菜串儿锅。工字形周围的座席,大致上都已坐满了客人。银平在靠入口的座席上落坐。宽敞的入口,挂着的半截门帘,下方可以望见过路人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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