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116)

2025-10-09 评论

    “谢谢。”我把咖啡放在台面时她说。
    “看上去有些疲劳。”
    她点头:“是啊。疲劳时显得很上年纪吧?”
    “哪儿的话。仍那么漂亮,和平时一样。”我实话实说。
    佐伯笑笑:“你年龄不大,倒很会讨女人欢心。”
    我脸红了。
    佐伯指着椅子。仍是昨天坐的椅子,位置也完全一样。我坐在上面。
    “不过,对于疲劳我已经相当习惯了。你大概还没有习惯。”
    “我想还没有。”
    “当然我在十五岁时也没习惯。”她拿着咖啡杯的手柄,静静地喝了一口,“田村君,窗外看见什么了?”
    我看她身后的窗外:“看见树、天空和云,看见树枝上落的鸟。”
    “是哪里都有的普通景致,是吧?”
    “是的。”
    “假如明天有可能看不见它们,对你来说会不会成为极其特别和宝贵的景致呢?”
    “我想会的。”
    “曾这样思考过事物?”
    “思考过。”
    她显出意外的神色:“什么时候?”
    “恋爱的时候。”我说。
    佐伯浅浅地一笑,笑意在她嘴角停留片刻,令人联想起夏日清晨洒在小坑坑里尚未蒸发的水。
    “你在恋爱。”她说。
    “是的。”
    “就是说,她的容貌和身姿对你来说每天都是特别的、宝贵的?”
    “是那样的。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失去。”
    佐伯注视了一会儿我的脸。她已经没了笑意。
    “假定一只鸟落在细树枝上,”佐伯说,“树枝被风吹得剧烈摇摆。那一来,鸟的视野也将跟着剧烈摇摆,是吧?”
    我点头。
    “那种时候鸟是怎样稳定视觉信息的呢?”
    我摇头:“不知道。”
    “让脑袋随着树枝的摇摆上上下下,一下一下地。下次风大的日子你好好观察一下鸟,我时常从这窗口往外看。你不认为这样的人生很累——随着自己所落的树枝一次次摇头晃脑的人生?”
    “我想是的。”
    “可是鸟对此已经习惯了,对它们来说那是非常自然的,它们没法意识到,所以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累。但我是人,有时候就觉得累。”
    “您落在哪里的树枝上呢?”
    “看怎么想。”她说,“不时有大风吹来。”
    她把杯子放回托盘,拧开自来水笔帽。该告辞了。我从椅子上立起。
    “佐伯女士,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问问您。”我果断地开口。
    “可是个人的?”
    “个人的。也许失礼。”
    “但很重要?”
    “是的,对于我很重要。”
    她把自来水笔放回写字台,眼里浮现出不无中立性的光。
    “可以的,问吧。”
    “您有孩子吗?”
    她吸一口气,停顿不语。表情从她脸上缓缓远离,又重新返回,就好像游行队伍沿同一条路走过去又折回来。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有个人问题,不是心血来潮问的。”
    她拿起粗杆勃朗·布兰①,确认墨水存量,体味其粗硕感和手感,又把自来水笔放下,抬起脸。
    “跟你说田村君,我也知道不对,但这件事既不能说Yes也不能说No,至少现在。我累了,风又大。”
    我点头:“对不起,是不该问这个的。”
    “没关系,不是你不好。”佐伯以温柔的声音说,“咖啡谢谢了。你做的咖啡非常够味儿。”
    我出门走下楼梯,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沿上翻开书页,但内容无法进入大脑,我不过是用眼睛追逐上面排列的字罢了。和看随机数表是一回事。我放下书,走到窗前打量庭园。树枝上有鸟。但四下无风。我渐渐弄不明白自己思恋的对象是作为十五岁少女的佐伯,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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