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卡夫卡(126)

2025-10-09 评论

    佐伯回过头,朝窗外望去。遮蔽天空的云层毫无变化。风也没有。那里映入眼帘的东西犹如摄影用的背景画一样一动不动。
    “人生有种种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佐伯说。
    “所以我迟早恐怕也得返回原地,你是说?”
    “那当然无由得知。那是你的事,再说事情还早。但我是这样想的:出生的场所和死的场所对于人是非常重要的。当然出生的场所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可是死的场所则在某种程度可以选择。”
    她脸朝窗外平静地说着,就像是跟外面某个虚拟的人说话。随后,她突然想起似的转向我。
    “为什么我会坦率地向你说这些呢?”
    “因为我是同这个地方无关的人,年龄又相差悬殊。”我说。
    “是啊,有可能。”她承认。
    之后沉默再次降临,二十秒或三十秒。这时间里我们大概是各有所思。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咖啡。
    我断然开口道:“佐伯女士,我想我这方面也有必须对你直言不讳的事。”
    她看着我的脸,微微一笑:“就是说,我们是交换各自的秘密了?”
    “我的谈不上是什么秘密。仅仅是假说。”
    “假说?”佐伯反问,“直言假说?”
    “是的。”
    “想必有趣。”
    “接着刚才的话说——”我说,“您是为了死而返回这座城市的吧?”
    她将静静的微笑如黎明前的月牙一样浮上嘴角:“或许是那样的。但不管怎样,就每天实际生活来说都是没多大区别的——为活下来也罢,为死去也罢,做的事大体相同。”
    “您在追求死去吗?”
    “怎么说呢,”她说,“自己也稀里糊涂。”
    “我父亲追求死去来着。”
    “你父亲不在了?”
    “不久前,”我说,“就在不久前。”
    “为什么你父亲追求死去呢?”
    我大大地吸一口气:“其原因我一直不能,现在终于理解了。来这里后总算找到了答案。”
    “为什么?”
    “我想父亲是爱你的,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你领回自己身边,或者不如说开始就没能真正把你搞到手。父亲知晓这点,所以但求一死,而且希求由既是自己的儿子又是你的儿子的我亲手杀死自己。他还希求我以你和姐姐为对象进行交合,那是他的预言和诅咒,他把它作为程序植入我的身体。”
    佐伯把手中的杯子放回浅盘,发出“咣当”一声非常中立的声响。她从正面看我的脸。然而她看的不是我,她看的是某处的空白。
    “我认识你父亲不成?”
    我摇头:“刚才说的,这是假说。”
    她双手叠放在写字台上,微笑仍浅浅地留在她的嘴角。
    “在假说之中,我是你的母亲?”
    “是的。”我说,“你同我父亲生活,生下了我,又扔下我离开,在我刚刚四岁那年的夏天。”
    “那是你的假说。”
    我点头。
    “所以昨天你问我有没有孩子?”
    我点头。
    “我说没办法回答,既不是Yes又不是No。”
    “是的。”
    “所以假说作为假说仍有效。”
    我再次点头:“有效。”
    “那么……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呢?”
    “被什么人杀死的。”
    “不至于是你杀的吧?”
    “我没有杀。我没有下手。作为事实,我有不在场的证据。”
    “你就那么没有自信?”
    我摇头:“我没有自信。”
    佐伯重新拿起咖啡杯,呷了一小口。但那里没有滋味。
    “为什么你父亲非对你下那样的诅咒不可呢?”
    “大概是想让我继承他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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