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鸟形状录(192)

2025-10-09 评论

    “不要紧。”我说,我的语声再次失去现实感和多少恢复了的沉着。
    女子在漆黑中清了清嗓子,“不过,也不知能否说好。”说着,她再次嗤嗤笑了。“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你着急吧?能慢慢来吗?”
    “不清楚。或许可以。”我说。
    o等一下,对不起。晤……马上就行的。”’
    我等她。
    “就是说,你是为找我来这的.为了见我?”久美子活生生的语声在黑暗中回响。
    最后一次听得久美子的声音,还是我给她拉连衣裙背部拉链那个夏日的清晨。当时久美子耳后有新花露水味儿,其后离家再未回来。黑暗中的声音,真的也罢假的也罢,都一时把我带回了那个清晨。我可以嗅到科隆香水味儿,可以在脑海中推出她背部雪白的肌肤。黑暗中记忆又重又浓,程度恐在现实之上。我手里紧紧抓着帽子。
    “准确说来,我不是为见你而来这里的。而是为了把你从这里领回。”我说。
    她在黑暗中轻叹一声,说:“为什么就那么想把我领回?”
    “因为爱你。”我说,“你同样爱我寻求我,这我知道。”
    “就那么自信?”久美子——久美子的声音——问。没有挪揄意味,也没有温馨。
    隔壁房间传来冰块在冰筒里调换位置的声响。
    “但为了把你领回,有几个谜必须解开。”
    “往下你打算慢慢思考这个?”她说,“你怎么会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呢?”
    的确如她所说。我没有充裕的时间,而必须思考的问题又过多。我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但不管怎样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我暗暗对自己说道。思考!
    “我想请你帮帮忙。”
    “行不行呢,”久美子的声音说,“很可能帮不成,反正试试看吧。”
    “第一个疑问,是你为什么非离家出走不可。为什么一定得离开我身边?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这点我的确从你来信中知道了。信不知看了多少遍。那姑且可以算作一种解释。但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那是真正的理由。进不到心里去。倒不是说是谎言。总之……就是说好像不过是一种比烟。”
    “比喻?”她确乎吃惊地说,“我不明白,和别的男人睡觉到底又能比喻什么呢?举例说?”
    “我想说的是:那总好像是为了解释的解释。那种解释哪里也没抵达……搔抓一下表面而已。越看信我越有这个感觉。应该有更根本的真正的理由。说不定那里边有绵谷升插手。”
    我感觉到了她黑暗中的视线。这女子能看见我的形体吗?
    “插手?怎么插手?”久美子声音问。
    “就是说,这一系列事情过于错综复杂,各种人物相继出场,莫名其妙的名堂接踵而来,按顺序思考下去就不得其解;而若离远一点看,脉络便很清楚——你从我这边的世界移到了绵谷升那边的世界。关键就是这个转移。纵使你真的同某个男人发生了肉体关系,说到底那也不过是次要的,不过是给人看的假像。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黑暗中她静静地倾杯。朝有声音那里凝目看去,似乎可以隐约看出她身体在动。但那当然是错觉。
    “人未必为了传达真实而发送信息。冈田先生,”她说。这已不是久美子语声,也并非一开始撒娇少女的声音,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其中有着某种睿智而安闲的蕴味。“如同人未必为展示自己的形象面见某人一样。我说的你可明白?”
    “洞题是久美子反正要把什么告诉我。无论真伪她都想告诉我。这对于我是真实的。”
    感觉上黑暗的密度正在我周围一点点变浓,黑暗的比重在加大,恰如傍晚海潮无声无息地涌来。得抓紧时间,我想。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我。我必须把头脑中渐趋成形的东西果断地转换为语言。
    “这终归不过是我的假设:绵谷家血脉上有某种倾向具遗传性质。至于什么倾向,我还无法解释。总之是某种倾向。你为此感到惧怕。正因如此,你才对生孩子感到恐怖。怀孕时你所以陷入精神危机,无非因为你担心孩子身上出现那种倾向。可是你未能向我公开这个秘密。事情便是由此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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