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鸟形状录(197)

2025-10-09 评论

    “最好注意水。”本田先生对我说。无论当时还是其后,我都没把这预言放在心上。那句话我倒是没忘(毕竟那蕴味太奇妙了),但我从未认真理睬过。对于我和久美子,本田先生终不过是“无害的插曲”。每有什么,我就拿那句话向久美子开玩笑——“最好注意水”。于是我们大笑。我们还年轻,不需要预言。生存本身就仿佛预言性行为。然而结果一如本田先生所料。真的想放声大笑。水出来了,我焦头烂额。
    我开始想笠原May,想象她赶来打开井盖的光景。非常现实,非常生动,现实得生动得我足可走去那里。不动身体也可以想象。此外我又能做什么呢?
    “喂,拧发条鸟,”笠原May说。声音在井筒中发出极大的回响。原来声音在有水的井中要比在无水的井中反响大。“在那种地方到底干什么呢?又在思考?”
    “也没做什么,”我向上说道,“说起来话长,反正身体动不得,还有水出来。已不再是以前那口桔井。我说不定淹死。”
    “可怜啊,拧发条鸟,”笠原May说,“你把自己弄成一个空壳,拼死拼活去救久美子阿姨。或许你能救出久美子阿姨,是吧?救的过程中你救出了很多很多人,却救不得你自己本身。而且其他任何人也救不了你。你要为救别人彻底耗空力气和运气。种子将一粒不剩地撒在别的地方,你口袋里什么也剩不下。再没有比这个更不公平的了。我打心眼里同情你拧发条鸟,不骗你,但那归根结底是你自己选择的。嗯,我说的可明白?”
    “我想明白。”我说。
    突然,我觉得肩头有些钝痛,那应该实有其事,我想。那匕首是作为现实匕首现实地刺中了我。
    “暧,死可怕吗?”笠原May问。
    “当然。”我回答。我可以用自己的耳朵听得自己声音的反响,那既是我的声音又不是我的声音。“想到就这么在黑洞洞的井底死去,当然很怕。”
    “再见,可怜的拧发条鸟!”笠原May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因为离你很远很远。”
    “再见,笠原May,”我说,“你的泳衣漂亮极了!”
    签原May以沉静的声音说道:“再见,可怜的拧发条鸟!”
    井盖重新盖得严严实实。图像消失。接下去什么也没发生。图像同哪里都不相连。我朝井口大声喊叫:空原May,关键时刻体到底在哪里干什么呢?
    水面已涨到喉咙,如绞刑绳一样悄悄地团团围住我的脖颈。我开始感到预感性胸闷。心脏在水中拼命刻录剩下的时间。水如此涨下去,再过五六分钟就将堵住我的嘴和鼻孔,随即灌满两个肺叶。那一来我便无望获胜,终归,我使井恢复了生机,我在其生机中死掉。死法不那么糟,我自言自语。世上更惨的死法多着呢!
    我闭上眼睛,想尽可能平静安详地接受步步逼近的死。不要害怕。至少我身后留下了几样东西。这是个小小不然的好消息。好消息一般是用小声告知的。我记起这句话,想要微笑。但笑不好。“死还是可怕的”,我低声自语。这成了我最后一句话。并非什么警句。但已无法修改。水已漫过我的口,继而涨到我的鼻。我停住了呼吸。我的肺拼命要吸入新空气。但这里已没有空气,有的只是温吞吞的水。
    我即将死去,如同世界上其他所有活着的人一样。38鸭子人的故事影与泪
    (笠原M。y视点之七)
    你好,拧发条鸟!
    问题是,这封信真的能寄到你那里么?
    说实话,我已经没了信心,不知这以前写的信是不是都寄到了你手里。因为我写的收信人地址是相当马虎的“粗线条东西”,而寄信人地址根本就没写。所以我的信有可能落满灰尘堆在“地址不详信件”的板格里,谁都不得看见。不过,奇不到就寄不到吧,我一直不以为然。就是说,我只是想这样吭吭嗤喀给你写信,想以此来把自己所思所想变成文字。一想到是写给抒发条鸟的,就写得相当快,简直一气呵成。什么原因我是不晓得。是啊……为什么呢?
    但这封信我可是希望能顺利寄到你手上,上天保佑。
    恕我冒昧,得先写一写鸭子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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