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应道。
“蛮漂亮的颜色嘛。”他说。
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有雨。现在9时30分都过了,仍有拿着公文包和折叠伞上班的人朝车站楼梯快步赶路。怕是上班时间迟些的工薪阶层吧。早晨就很闷热,但他们对此无动于衷,全都煞有介事地裹着西装,煞有介事地扎着领带,煞有介事地穿着黑皮鞋。我见到不少同我年龄相仿的职员模样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身穿巴-海伦T恤。他们西装领上别着公司徽章,腋下挟着《日本经济新闻》。月台铃响了,几个人跑上楼梯。我已经好久没目睹这类人的身影了。想来,这一个星期我只在家和自选商场和图书馆和附近区营游泳池之间走来走去。这星期我所见到的,全是主妇和老人和孩子和若干店主。我在这里站立片刻,怔怔打量穿西装扎领带的人们。
好容易出来一次,我思忖是否该进站前的咖啡馆受用一杯早咖啡什么的,又嫌嚷嚷作罢。其实也并非很想喝咖啡。我看了看自己映在花店橱窗里的姿影,T恤下襟不知什么时候染了番茄汁上去。
骑自行车回家途中,我情不自禁地用口哨吹起了《加拿大落日》。
11时,加纳马尔他打来电话。
“喂喂。”我拿起听筒。
“喂喂,”加纳马尔他道,“是冈田先生府上吗?”
“是的,我是冈田亨。”第一声就听出打来电话的是加纳马尔他。
“我叫加纳马尔他,上次失礼了。访问,您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我说没有。如候鸟没有用来抵押的资产,我也没有所谓安排。
“‘那样的话,今天1点我妹妹加纳克里他去府上拜访。”
“加纳克里他?”我以干涩的声音问。
“我妹妹,前几天给您看过照片的,我想。”
“呢,你妹妹我倒是记得。不过……”
“加纳克里他是我妹妹的名字。妹妹作为我的代理前往拜访,1点钟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
“那就这样吧。”加纳马尔他放下电话。
加纳克里他?
我拿出吸尘器吸地板,整理房间。把报纸归在一处,用绳子捆了扔进壁橱。将散乱的音乐磁带放到架上排列好。在厨房把要洗的东西洗了。然后淋浴,洗头,换上新衣服。又新煮了咖啡,吃了奶油三明治和煮鸡蛋。吃罢坐在沙发上翻看《生活指南》,考虑做何晚餐。我在“羊栖菜-豆腐色拉”那里划了个记号,在采购备忘录上写下所需材料。打开调频收音机,迈克尔-杰克逊正在唱什b利-金》。我开始想加纳马尔地,想加纳克里他。见鬼,这不简直成了相声搭档!加纳马尔他、加纳克里他。
毫无疑问,我的人生是在朝奇妙的方向发展。猫跑了。莫名其妙的女郎打来莫名其妙的电话。同一个不可思议的女孩相识并开始在胡同一座空屋进进出出。绵谷升强xx了加纳克里他。加纳马尔他预言领带失而复得。妻告诉我不工作也未尝不可。
我关掉收音机,把《生活指南》放回书架,又喝了杯咖啡。
五时整,加纳克里他按响门铃。果然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个儿不高,年纪大约不超过二十五岁,样子很文静,而且一看即知她惟妙惟肖地保持着60年代初期打扮。如果以日本为舞台拍
摄《美国怀旧》,加纳克里他想必可以凭这副打扮被评选为特约演员。她一如照片上那样头发蓬蓬松松,发端略微上翘。脑后的头发被紧紧拽往脑后,卡了一把闪烁光辉的发夹。黑色的眉毛用眉笔勾勒得跃然脸上,染睫毛油渲染出不无神秘意味的眼影,口红也恰到好处地再现当时的流行色。若让她拿起麦克风,很可能径自唱起《安琪儿乔尼》。
当然,她的衣着要比其化妆简朴得多普通得多,甚至可以说是事务性的。上身是式样简单的白衬衫,下身是同样简单的绿色紧身裙,饰物之类一概没有。腋下一个白色的漆皮包,脚上是白色的尖头船形鞋。是小号的,后跟尖尖细细如铅笔芯,同玩具鞋无异。我不由大为折服:穿这样的东西居然也能走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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