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鸟形状录(91)

2025-10-09 评论

    “快快,你必须离开这里,方法只有从这里出去。”女郎说。
    我由她领着摸黑前进。身后传来球形门拉手缓缓旋转的声音,声音无端地使我脊背掠过一道寒气。我几乎与走廊光线倏地射进房间同时滑进墙壁。墙壁犹巨大哈哩冷冷的稠稠的。我须紧闭嘴巴以防它进入口中。我暗暗称奇,自己竟破壁而过。我是为了从某处移往某处破壁而过的。但对破壁而过的我来说,破壁而过仿佛极为顺理成章的行为。
    我感到女郎舌头深入自己口中。舌头热乎乎软绵绵的,在我口中舔来舔去,同我的舌头搅在一起。令人窒息的花瓣香撩抚我的肺叶。胯间懒懒地涨起射xx精欲,但我紧紧闭目克制自己。稍顷,右脸颊一阵剧烈地发热。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触,不伴随苦痛,只觉得热在彼处。甚至热来自外部还是从我自身内部涌起我都浑然不觉。但一切很快过去了——舌头也好花瓣香也好射xx精欲也好脸颊热也好。我穿过了墙。睁开眼睛时,我在墙的这边——深深的井底。9井与星绳梯是怎样消失的
    清晨5点多钟,天空虽已透亮,但头上仍可见到几颗残星。间宫中尉说的不错,从井底白天也能见到星星。被整齐切成半月形的一小片天宇,嵌着宛如珍稀矿石标本般浅靥动人的星星。
    小学五六年级时,一次跟几个同学登山野营,目睹过满天数不胜数的繁星,直觉得天空好像不堪重复,眼看就要裂开塌落下来。那以前没见过那般绚丽的星空,以后也没见过。大家睡着后,我仍难以入睡,爬出帐篷,仰面躺下,静静观看美丽的星空。时而有流星曳着银线掠过。但望着望着,我渐渐害怕起来。星斗数量过于繁多,夜空过于寥廓过于深邃。它们作为居高临下的异物笼罩、围拢着我,使我感到不安。以前我以为自己站立的这个地面是永无尽头和牢不可破的。不,压根儿就没这样特意想过,也没必要想。但实际上地球仅仅是悬浮于宇宙一隅的一块石头,以整个宇宙观之,无非一方稍纵即逝的踏脚板而已。只消一点点力的变化,一瞬间光的闪耀,这个星球明天就将裹着我们被一忽儿吹得了无踪影。在这漂亮得令人屏息的星空底下,我深感自己的渺小,险些眩晕过去。
    而在井底仰望黎明星辰,较之在山顶仰视满天星斗,则属于另一种特殊体验。我觉得自己这一自我意识通过这方被拘围的窗口而被一条特制绳索同那些星星紧紧维系在一起。于是我对那些星星产生强烈的亲切感。这些星星恐怕仅仅闪烁在置身井底的我一个人眼中。我将它们作为特别存在接纳下来,它们则赋我以力量和温暖。
    时间不停流移,天空弥漫夏日更明亮的晨光,那些星星随之一个接一个从我的视野中消失。那般幽静的星星忽然不见了。我定定守视星们消逝的过程。然而夏日的晨光并未将所有的星星从天空抹去,几颗光芒强劲的星仍留在那里。即使太阳升得再高,它们也不屈不挠地坚守不动。对此我很是欣慰。除去不时过往的提云,星星便是我从这里看见的唯一物象。
    睡着时出了汗,汗开始一点点变凉。我打了好几个寒战。汗使我想起宾馆那个黑洞洞的房间,和房间里那个电话女郎。滞重而隐微的花香仍残留在鼻腔里。绵谷升仍在电视屏幕上慷慨陈词。这些感觉的记忆全然没有随时间的过去而渐趋依稀。因为那不是梦,记忆这样告诉我。
    醒来后仍觉右脸颊有发热感。现在又掺进了轻度的痛感,被粗砂纸打磨后那样的痛。我用手心从变长的胡须上按了按那个部位,热感和痛感怎么也不撤离。而在这没有镜子什么也没有的漆黑井底,脸颊发生了什么又没有办法确认。
    我伸手触摸井壁,用指尖摩挲壁的表面,又用手心贴住不动。然而仍旧只是普普通通的水泥壁。我又握拳轻轻敲了敲。壁面无动于衷,硬邦邦且有点潮湿。我清楚记得从中穿过时那种稠乎乎粘乎乎的感触,几乎同穿过哈幄无异。
    我摸索着从背囊掏出水壶喝了口水。整整一天我差不多没吃没喝。如此一想,顿觉饥肠输输。又过一会儿,空腹感渐渐变弱,而并入犹中间地带的无感觉之中。我再次用手摸脸,看胡须多长。下巴生出一口量的胡须。无疑过去了一天。但我一天的不在,对谁都不至于有影响吧?注意到我离去的大概一个人也没有吧?纵令我彻底消失,世界也将无痛无痒地运行不误吧?情况诚然极为复杂,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我已不为任何人所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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