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女人(3)

2025-10-09 评论

    从高高的天花板垂下的吊钩上挂着一只洋铁壶。
    这是一种农家地炉,劈柴形陶罩的下面燃着煤气。
    粗厚的地炉一半平嵌入榻榻米①,另一半立在地板上,因为房间的地板比榻榻米低一截儿。
    ①在厚厚的稻草垫表面缝上草席,然后再用花布将四边包起来,这就是榻榻米。一般日式房间地上都铺榻榻米。榻榻米的尺寸是固定的(191厘米×96厘米),日本房屋的面积常用榻榻米的数量来表示,其量词为“叠”。
    用大水车轴做的火盆远离炉子,放在铺着木地板的大屋子中间。火盆装有支腿儿,周围摆着草编椅子,上面放着丹波木棉的坐垫。
    年代久远的鲤鱼形木制吊钩已变得油黑发亮,三浦商会②的客厅里充满了古朴厚重的气氛,唯有吊钩下阿荣那套着尼龙袜的双脚显得十分刺眼。
    ②这是一家批发商店。
    半高的窗户朝北,镶的还是毛玻璃,窗外的铁栏杆已是锈迹斑斑。
    屋里白天也得点灯。灯伞亦是民间手工艺品,其形状大如童伞,下面还套着纸罩使光线变得十分柔和。
    爱子那艳丽的和服与吊盆内的鲜花为房内增添了些许明快的色彩。
    爱子隔着火盆与母亲相对而坐,大约十分钟前,她曾对阿荣说:
    “阿荣,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那人是我们事务所的,叫桂木。我想,小井大概也认识他。”
    “我可没听说过这人。反正,我死也不会去相亲。”
    “你怎么又……”
    “不用看我也知道,对方肯定说我好。”
    爱子身后的漆柜上立着一只木框,花盆就吊在木框里。大船形的花盆内插满了白百合和麝香豌豆花。
    阿荣侧身坐在榻榻米上。她的身后也有一个漆柜,柜子上镶着铁箍,看上去极为结实。
    “你赶紧走吧,都十二点多了!”母亲把装着礼品的绸布包交给阿荣。阿荣正要往外走,母亲又叫住她说:
    “银行离这儿也不远,你还拎什么手提包?”
    “女人嘛!”
    “她总是那样吗?”爱子向母亲问道。
    “差不多吧。她动不动就使性子,连着三四天什么也不干。”
    “我还以为我每次来她都看不顺眼呢!”
    “她跟你不一样,脾气坏……”
    “我一回到这儿就觉得累得慌。”
    “可不是……这些日子,我又犯神经痛了。”
    母亲把脚伸向炉边蹭了蹭。
    “有时候也该让阿荣擦擦浴盆沿儿了。我在的时候,那总是锃光瓦亮的。像现在这个脏样子,身子还真下得去!”
    她所指的是包在浴盆沿儿上的黄铜板。
    浴室的门柱及玻璃门的底边都包着黄铜板,但门柱也脏得成了黑柱子了。
    “把小茶壶递给我。”
    “小茶壶吗?”爱子从水车轴沿儿上取下茶壶,然后站起身,“这榻榻米也够脏的了!”
    “你别那么说。”
    “妈妈,你还护着她呀!”
    爱子面对着地炉,坐在草编椅子上。她身穿一件绣着黄菊花的黑色和服外套,那花瓣大得简直不像是菊花。其艳丽颇似京都一带艺妓们所穿的外套,为古朴的老屋平添了一丝俏意。
    母亲拿起仿古小茶壶向小茶碗内斟玉露①茶。
    ①一种高级绿茶。
    她的头发全拢在了后面,因此白发清晰可见。虽说她高大丰满,但或因其动作笨拙而有些显老,看上去像是年近半百的人。其实,满打满算她才四十四岁。
    爱子对摆在自己面前的玉露茶无动于衷,
    “你穿的那叫什么呀,老里老气的!”
    “是这个吗?”母亲摸了摸外衣的衣袖。这件衣服既不像和服外套也不像短大衣。
    “我路过唐物街时,西田给了我这件衣服。”
    “去那脏水沟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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