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奇谭集(18)

2025-10-09 评论

    “的确不时醉得相当厉害,”女子承认,“但并非动不动,而且都没醉到在电车轨道上睡过去的程度。”
    究竟醉到什么程度才能使人在电车轨道上睡过去,我一时很难判断。是程度问题呢?还是质的问题呢?抑或方向性问题呢?
    “就是说,就算有时喝得大醉,一般也不至于烂醉如泥啰?”我问。
    “我是那样理解的。”女子回答。
    “恕我冒昧,多大年龄?”
    “是问我对答年龄么?”
    “是的,”我说,“当然,如果不愿意回答的话,不回答也无妨。”
    女人手碰鼻子,用食指摩挲一下鼻梁。挺拔的漂亮鼻子。没准在不很久远的过去做过鼻子整形手术。我曾和一个同样有此嗜好的女子交往过一段时间。她也做了鼻子整形手术,思考什么的时候同样常用食指摩挲鼻梁,彷佛在确认新鼻子是否还好端端地位于那里。因此,每当瞧见这一动作,我就陷入轻度déjìà-vu之中。Oralsex也与此有很大关联。
    “没什么必要隐瞒,”女子说,“三十五岁了。”
    “您公公去世时多大年纪呢?”
    “六十八岁。”
    “您公公是从事什么的?工作?”
    “僧侣。”
    “僧侣……是佛教的和尚吗?”
    “是的,佛教僧侣,净土宗。在丰岛区当寺院住持。”
    “那怕是打击不小吧?”我问。
    “指公公大醉被有轨电车压死?”
    “是的。”
    “当然是打击,尤其对丈夫。”女子说。
    我用铅笔在便笺上写道:“68岁,僧侣,净土宗。”
    女子坐在双人座沙发一端。我坐在写字台前转椅上。我们之间有三米左右距离。她穿一套棱角甚是分明的艾蒿色套裙,长统袜包裹的双腿优美动人,黑高跟鞋也十分协调,后跟尖得俨然致命凶器。
    “那么——,”我说,“您的委托是关于您丈夫的已故父亲啰?”
    “不,那不是的。”说着,女子像是再度确认否定形似的轻轻而坚定地摇头,“关于我丈夫的。”
    “您丈夫也是和尚?”
    “不,丈夫在MerrillLynch工作。”
    “证券公司?”
    “正是。”女子回答。声音略带几分焦躁,彷佛说哪里会有不是证券公司的MerrillLynch呢。“就是所谓的经纪人。”
    我确认铅笔尖的磨损情况,一言不发,等待下文。
    “丈夫是独生子,但较之佛教,他对证券交易更具有强烈的兴趣,所以没有接替父亲当住持。”
    理所当然吧——她以似乎是询问我的目光看着我。但我对佛教和证券交易都没有多大兴趣,没有陈述感想,仅仅在脸上浮现出中立的表情,表示自己正听着呢。
    “公公去世后,婆婆搬到我们居住的品川区的一座公寓,住在同一座公寓的不同单元。我们夫妇住26楼,婆婆住24楼,一个人生活。以前和公公两人住在寺院里,因总寺院另派一位住持来接替,她就搬到了这边。婆婆现在六十三岁。顺便说一句,丈夫四十岁。如果平安无事,下个月四十一岁。”
    婆婆,24楼,63岁,MerrillLynch,26楼,品川区——我在便笺上写道。女子耐住性子等我写完这许多.“公公死后,婆婆像是得了焦虑性神经症,下雨时症状更厉害。大概是因为公公是雨夜去世的关系吧,这方面不大清楚。”
    我轻轻点头。
    “症状厉害时,脑袋里就好像什么地方螺丝松动了,于是打电话过来。电话一来,我或丈夫就下两层楼到婆婆房里照料。说安抚也好,说劝服也好……丈夫在就丈夫去,丈夫不在就我去。”
    她停下等我的反应。我默然。
    “婆婆不是坏人,我决不是对婆婆的为人持否定性意见,只是说她神经过敏,年深日久习惯了依赖一个人。这类情况大致可以理解吧?”
    “我想可以理解。”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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