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音(22)

2025-10-09 评论

    英子点了点头,用略带撒娇的口吻说:“我不曾见过这般文雅的女子,真恨不得每天都见到她。”
    这种说法,听起来令人觉得英子是不是想通过那个女子的文雅,来宽恕自己的什么呢。
    信吾深感意外。
    他不禁寻思:英子是不是企图通过赞美同居的女伴,以达到间接贬低修一的情人的月的呢?英子的真心实在难以捉摸。
    英子把视线投向窗外。
    “阳光照射进来啦。”
    “是啊。开点窗吧。”
    “他把雨伞存放在这儿的时候,我还担心不知天气会怎么样呢。没想到他一出差,就遇上好天气,太好了。”
    英子以为修一是为公司的事出差的。
    英子依然扶着推了上去的玻璃窗,站了一会儿。衣服一边的下摆提起来了。神态显得有点迷惘。
    她低着头折了回来。
    勤杂工手里拿着三四封信走了进来。
    英子接过信,把它放在信吾的办公桌上。
    “又是遗体告别?真讨厌。这回是鸟山?”信吾自言自语,“今天下午两点。那位太太不知怎么样了。”
    英子早已习惯于信吾这种自言自语,她只悄悄地瞥了信吾一眼。
    信吾微张着嘴,有点呆愣。
    “要参加遗体告别式,今天不能去跳舞了。”
    “听说这个人在妻子更年期受尽折磨哩,他妻子不给他饭吃。真的不给他饭吃呐。只有早晨嘛,还凑合,在家吃过早餐再出门,可她并没有给丈夫准备任何吃的。孩子们的饭端上来了,丈夫就像背着妻子,偷偷摸摸着吃。傍晚因为怕太太,不敢回家,每晚都闲逛,要么看电影,要么就进曲艺场,待到妻子儿女都入睡了,他才回家。孩子们也都站在母亲一边,欺负父亲。”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更年期反应呗。更年期真可怕。”
    英子似乎觉得自己在受到嘲弄。
    “但是,做丈夫的恐怕也有不是的地方吧。”
    “当时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官员呐。后来进了民营公司任职。按其身份,遗体告别,好歹得借寺庙来举办,所以相当讲究。他当官的时候也不放荡。”
    “他抚养全家人吧。”
    “那是当然啰。”
    “我不明白。”
    “是啊,你们是不会明白的。一个五六十岁的堂堂正正的绅士,竟怕老婆,以至不敢回家,半夜三更还在外头徘徊,这种人有的是呐。”
    信吾试图回忆起鸟山的容颜,可怎么也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来。他前后已有十年没见过鸟山的面了。
    信吾在想,鸟山大概是在自己的宅邸里辞世的吧。
    四
    信吾烧过香火后就站在寺庙的门旁,他以为在鸟山遗体告别式上会遇上大学时代的同学,可是一个也没有看见。
    会场上也没有像信吾这么大岁数的来宾。
    也许是信吾来晚了吧。
    往里窥视,只见站立在正殿门口的队列开始移动,人们散去了。
    家属都在正殿里。
    正如信吾所想象的,鸟山的妻子还活着,大概站在灵柩紧跟前的那个瘦削的女子就是她了吧。
    她染过头发。不过,好像好久没染了,发根露出了斑白来。
    信吾向这位老妇低头施礼的时候,蓦地想道:大概是鸟山长期患病,她来护理,没有工夫染发的缘故吧。当他转向棺椁烧香时,不由喃喃地说:谁知道实际情况又怎么样呢。
    这就是说,信吾登上正殿的台阶,向遗属施礼的时候,全然忘却了鸟山的妻子虐待她丈夫的事。可是,转身向死者致礼的时候,又想起这件事来了。信吾暗自吃惊。
    信吾不瞧遗属席上的鸟山夫人一眼,就从正殿里走出来了。
    信吾吃惊的,倒不是鸟山和他的妻子,而是自己的这种奇怪的健忘。他带着几分厌烦的情绪,从铺石路上又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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