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音(90)

2025-10-09 评论

    “去看大佛了。有时孩子也真奇怪。有一回里子去看大佛的归途,险些给汽车压了。可是,她是喜欢大佛,总想去看看呐。”
    “不会是爱上大佛了吧?”
    “好像是爱上大佛了。”
    “哦?”
    “房子不回老家去吗?她可以去继承家产嘛。”
    “老家的家产不需要什么人去继承。”信吾斩钉截铁地说。
    保子沉默下来,继续读报。
    “爸爸!”这回是菊子呼喊道。“听妈妈说关于耳朵的故事以后,才想起有一回爸爸说:‘世上能不能把头从躯体上卸下来,存放到医院,让院方清洗或修缮呢?’对吧?”
    “对,对。那是观赏附近的向日葵之后说的。近来仿佛越发有这种必要了。忘记怎样结领带了,或许不久连把报纸颠倒过来读也若无其事啦!”
    “我也经常想起这件事,还想过把脑袋存放在医院里试试呢。”
    信吾望了望菊子。
    “嗯。因为每晚都要把脑袋存放在睡眠医院里啊!可能是年龄的缘故吧,我经常做梦。我曾在什么地方读过一首诗,诗曰:心中有痛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实的继续的梦。我的梦,并非现实的继续。”
    菊子瞧了瞧自己播完了的土瓜。
    信吾一边望着土瓜的花;一边唐突地说:
    “菊子,搬出去住吧!”
    菊子大吃一惊,回转身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信吾身边坐了下来。
    “搬出去住怪害怕的。修一挺可怕的。”菊子小声说,不让保子听见。
    “菊子打算同修一分手吗?”
    菊子认真地说:
    “假如真的分手了,我也希望爸爸能让我照顾您,不论什么。”
    “这就是菊子的不幸。”
    “不,我心甘情愿,没有什么不幸的。”
    信吾有点吃惊:这是菊子第一次表现出来的热情。他感到危险了。
    “菊子对我好,是不是错把我当作修一了呢?这样一来,对修一反而会产生隔阂啦。”
    “对他这个人我有些地方难以理解。有时候突然觉得他很可怕,真没办法啊。”菊子以明朗的表情望了望信吾倾诉似地说。
    “是啊,应征入伍以后他就变了。我也把握不住他的真心所在啊,故意地……不过,不是指刚才的事,而是说就像被切断的鲜血淋淋的耳朵那样,随便再植上去,也许还能长得很好。”
    菊子一声不响。
    “修一对菊子说过菊子是自由的吗?”
    “没有。”菊子抬起诧异的眼睛,“所谓自由?……”
    “唔,我也反问了修一一句:说自己的妻子自由,是什么意思?……仔细想想,或许也含有这层意思:菊子从我这里获得更多的自由,我也应让菊子更自由。”
    “所谓我,是指爸爸吗?”
    “对。修一说过,要我对菊子说:菊子是自由的。”
    这时,天上传来了声响。真的,信吾以为是听见了天上传来的声音。
    抬头望去,原来是五六只鸽子从庭院上空低低地斜飞过去。
    菊子也听见了,她走到廊道的一头,目送着鸽子,噙着泪水,喃喃自语:“我自由吗?”
    扒在放鞋石板上的阿照,也追踪着鸽子的振翅声,跑到庭院的对面去了。
    五
    那个星期天吃晚饭的时候,全家七口齐聚一堂。
    现在离婚回到娘家来的房子和两个孩子,当然也算是这家的成员了。
    “鱼铺里只有三尾香鱼。这个给小里子。”菊子一边说一边将一尾放在信吾面前,一尾放在修一面前,然后再将另一尾放在里子面前。
    “小孩子吃什么香鱼嘛!”房子把手伸了过去,“给外婆吃。”
    “不!”里子按住了碟子。
    保子和蔼地说:
    “好大的香鱼呀。这大概是今年的未造香鱼了吧。不必给我了,我吃外公的。菊子吃修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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