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只鹤(25)

2025-10-09 评论

    菊治久久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赏花。
    洁白和浅红的花色,与志野陶上的釉彩浑然一体,恍如一片朦胧的云雾。
    他脑海里浮现出文子独自在家里哭倒的身影。

    母亲的口红
    一
    菊治刷完牙回到卧室时,女佣已将牵牛花插在挂着的葫芦花瓶里。
    “今天我该起来了。”
    菊治虽然这么说,可是又钻进了被窝。
    他仰卧着,在枕头上把脖子扭向一边,望着挂在壁龛一角上的花。
    “有一朵已经绽开了。”
    女佣说着退到贴邻的房间。
    “今天还请假吧?”
    “啊,再休息一天。不过我要起来的。”
    菊治患感冒头痛,已经四五天没去公司上班了。
    “在哪儿摘的牵牛花?”
    “在庭院边上,它缠着茗荷,开了一朵花。”
    大概是自然生长的吧。花是常见的蓝色,藤蔓纤细,花和叶都很小。
    不过,插在像涂着古色古香的黑红色漆的葫芦里,绿叶和兰花倒垂下来,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
    女佣是父亲在世时就一直干下来的,所以略懂得这种雅趣。
    悬挂的花瓶上,可以看见黑红漆渐薄的花押,陈旧的盒子上也有“宗旦”的字样。假如这是真品,那么它就是三百年前的葫芦了。
    菊治不太懂得茶道的插花规矩,就是女佣也不是很有心得。不过,早晨点茶,缀以牵牛花,使人觉得也满合适。
    菊治陷入寻思,将一朝就凋谢的牵牛花插在传世三百年的葫芦里……他不觉地凝望了良久。
    也许它比在同样是三百年前的志野陶的水罐里插满西洋花更相称吧。
    然而,作为插花用的牵牛花能保持多长时间呢?这又使菊治感到不安。
    菊治对侍候他用早餐的女佣说:“以为那牵牛花眼看着就会凋谢,其实也不是这样。”
    “是吗。”
    菊治想起来了,自己曾打算在文子送给他作纪念的她母亲的遗物志野水罐里,插上一枝牡丹。
    菊治把水罐拿回家时,牡丹的季节已经过了。不过那时,说不定什么地方还会有牡丹花开吧。
    “我都忘了家里还有那只葫芦什么的,多亏你把它找了出来。”
    “是。”
    “你是不是见过家父在葫芦里插牵牛花?”
    “没有,牵牛花和葫芦都是蔓生植物,所以我想可能……”
    “?蔓生植物……”
    菊治笑了,有点沮丧。
    菊治在看报的过程中,觉得头很沉重,就躺在饭厅里。
    “睡铺还没有收拾吧。”菊治说。
    话音刚落,正洗东西的女佣一边擦着湿手,一边赶忙走了进来,说:“我这就去拾掇。”
    过后,菊治走进卧室一看,壁龛上的牵牛花没有了。
    葫芦花瓶也没有挂在壁龛上。
    “唔。”
    可能是女佣不想让菊治看到快要凋谢的花吧。
    虽然菊治听到女佣说,牵牛花和葫芦都是“蔓生植物”,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话又说回来,父亲当年生活的那套规矩还保留在女佣的这些举止上。
    然而,志野水罐却依然摆在近壁龛的正中央的地方。
    如果文子来看到了,心里无疑会想:太怠慢了。
    文子赠送的这只水罐刚拿回来时,菊治立即插上洁白的玫瑰花和浅色的石竹花。
    因为文子在她母亲灵前就是这样做的。那白玫瑰和石竹花,就是文子为母亲做头七的当天,菊治供奉的花。
    菊治抱着水罐回家途中,在昨日请人把花送到文子家的同一家花铺里,买回了同样的花。
    可是后来,哪怕只是摸摸水罐,心也是扑通扑通地跳的,从此菊治就再也没有插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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