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全是。我可没说加瑶子多情或者薄情呀。”秋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加瑶子,你说过‘是家里的画’吧。那张画是家里的画。可是,实在是妈妈的画,后来成了家里的画不是吗?所以,妈妈要是想给出嫁的幸子姐姐,那旁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的。”
“是嘛。”加瑶子望着母亲,“妈妈你还记得第一次过‘桃花女儿节’,得到这张画时的事吧?”
“记得什么呀,加瑶子。第一次‘桃花女儿节’,妈妈还是个只有几个月的小毛丫头哇。”母亲笑起来。接着,她又说,“幸子喜欢这张画,妈妈会兴高采烈地送给她的。但是,幸子生女孩子,在那孩子周岁时再给她不好吗?”
“假如我不生女孩子呢?一个接一个地生男孩呢?”幸子说。
“倒是也有这种事的。”
“最早生女孩子的人可以得到画。”加瑶子说,“就是这样,我也不一定捞到第一呀。”
“新婚的人,年轻夫妇,不也有被人们叫做‘雏鸟’的吗?把画给姐姐算了吧,妈妈!”
“让幸子拿去行不行啊?”藤子问了一声丈夫,“你别不声不响的呀。”
“请吧。”直木回答,“让我旁听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家庭会议。旁听人或者陪审员,没有添加的意见吧。”
“就这样定下了。”幸子说,“就算给我的贺礼,还是把它挂在壁龛里吧。”
这样才没有了争执。
“内里雏”的画挂上了,画之前摆放着结婚的贺礼。按常规,结婚贺礼在壁龛里该放多久,直木和藤子都搞不清楚。其实只要查一查妇女杂志,或者向人打听一下,就能立刻知道的,不知怎么搞的,直到今天还那么放着。
幸子的嫁妆早在两三天前就寄送到京都的夫家去了。“内里雏”的画,母亲出嫁时是装在嫁妆里一起带走的,幸子呢,像是得以后再寄往京都宫本家去似的。
直木旁听了有关那幅画的“家庭会议”,他来到隔壁的小房间,眺望着院子的东面。大客厅和隔壁小房当中的隔扇门、面对回廊的纸糊窗,都左右两边地打开着。把隔扇门和纸糊窗当做一个画框,从二楼往下望,院子东面的排排树木,看上去齐刷刷地切去了根部。作为障眼物种的树,有高大的松树杉树那些阔叶常绿树,重重叠叠;其中,还有一片孟宗竹。
大海和天空浸润在春天的雾霭里,沉沉入睡般的下午,树叶纹丝不动;只有竹子的枝条看上去似动非动。眼睛眨一眨就看不见竹子顶端细枝的飘摇,所以直木一直盯视着。直木觉得那竹叶的摇晃,像是隐约飘来的音乐,遥远的音乐。只有直木一个人看得见,听得见。在这二楼大客厅里的其他家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直木正集中注意的时候,家人们也许根本就没在意竹叶的微微颤动,更不会去想什么音乐。树木嫩芽催发之际,只有竹叶还是像枯叶般焦黄着。
对直木来说,那竹子的音乐,如同别离之人分手时怅然若失的留恋,又像将要相会的人渐渐凑近时那份温柔的先兆。但它既不是“无春不惜,无秋不慕”的短暂感觉,也不仅仅是“孤独无着”的情绪。第一次嫁女儿,父亲对于长女幸子的爱情,就像在广阔庭院的角落里,像在人所不知的音乐里似的,直木茫然地望着竹叶轻轻的摇曳。幸子的母亲和两个妹妹,即使看不见也听不见竹叶的摇曳,作为父亲,直木认为她们也和看见了听见了一样,他没有做声。
四张铺席的小房间里,摆满了幸子的东西。
这些是从生下来到出嫁,幸子所拥有的东西,戴在身上的,至今留在家里的,放不进嫁妆的;是女孩子的,而且是姑娘的所有东西,和服之类的各色各样都堆了起来,可是都一一分捡得有条有理。不仅按种类分开,而且还按送给谁来分类。除了一小部分给什么孤儿院,“残废人、精神病患者中心”以外,几乎全部留给了小妹妹加瑶子。加瑶子是细大不捐,什么都想要。当中的闺女秋子说是什么也不想要。
秋子特别想要一块勾玉和银的戒指。勾玉不用说是“古坟时代”的发掘品,琅-手的翡翠似的,颜色很好,很少有斑点和荫翳;比秋子的大脚趾还要粗,玉的大小和成色都是上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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