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的设计者是日名子实三,现在已经作古了。
大门表面上,本有关于“八柱炫之塔”的来历,塔的生命的文字,在日本战败后,被毫不留情地卸了下来。塔改名为“和平之塔”,小山坡更名为“和平台”。塔台上的四面都有一尊神像,军神之像让取了下来。可是,塔里面镶嵌的铜板上刻着的纪念“皇纪二千六百年”文字,却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块铜板。
“八炫之基柱”变为“和平之塔”,它所在的小山坡,作为和平公园,观光旅游车已把它作为一个景点。站在小山坡上能极目远眺,背后的树林也很美。
到了昭和三十九年,奥林匹克运动会时,国内“圣火接力”第二路线的起点,选在了宫崎。由冲绳用飞机载来的圣火,9月9日清晨抵达宫崎,傍晚时分到宫崎神宫,然后运抵“和平台”,点燃了和平之塔前的圣火台。在这儿举行了“圣火”国内传递出发的仪式。自从把“八炫之基柱”改成“和平之塔”之后,大概这次“传递”可以点燃起复苏之火吧。当时那个宽大的圣火盘,做成了绳文土器风格,那是由宫崎有名的陶瓷公司制造的。
这个培成为奥林匹克“圣火”的出发点,把它与某种毫不相干的“复苏”相提并论,也许有些牵强,但是近年来,否定提倡复活纪元节的理论,就是因为有复活论兴起,才会有反对议论的。随着这些论调的扩展,因与神武天皇的神话有关,所以在建造起了大塔的宫崎后,也有人声称应该将战败后卸下的“八炫之基柱”的文字板恢复原样挂到塔的外面来,直木是从宫崎的报纸上读到的。直木还没有看到那塔,但是,“八炫之基柱”的文字板卸下后,“和平之塔”的文字盘还没有镶嵌进去,该有塔名的地方,像是留下了一道伤痕。
“既然如此,就返回‘八炫之基柱’的名称嘛……”直木在一叶之滨,一个人嘀咕着。
“八炫”这个词的意思,直木知道得并不很确切。如果战争中,“八炫一字”中倡导的“八炫”是全世界的意思,那么,“八炫之基柱”是用来表彰宫崎的,现在看来实在是毫无道理的。假如把“八炫”狭意的理解为日本,那么把塔作为神话传说的纪念也未尝不可,但也许还是留下来,作为日本战败纪念塔更好一些吧。明亮的小山坡上,对高高耸立的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时引起人们发思古之幽情,有时让人回忆起塔名被卸下时的悲伤,也许还是只把它当成奇形怪状的塔来欣赏的好吧。一切都取决于欣赏古迹或观赏纪念建筑物人们的心理活动。不知战争的中小学生们来此地修学旅行,就是听到导游的介绍,大概也不会对这塔有什么感觉,只是浑浑然地望望而已吧。
反正,塔是作为“八炫之基柱”建造的,后来又涂上了“和平之塔”的新名字,除了战败受挫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来解释的。当它成为奥林匹克圣火进入日本的庆祝场所后,确实注入了新的生命。如果再复活纪元节的话,那么,也许就可以将文字板按原样镶嵌到大门上去了。这个纪念塔,随时代而变化。作为某种纪念而建造的建筑物,年年月月,这样变来变去的事,似乎还是很少的。
与此相反,直木现在坐着的海边,就是伊邪那歧命用水洗却“死之玷污”的神话传说里的海滨,可是寂寞的海边呀:传说里“阿波歧原”,甚至连一块纪念碑也没有,只有为防避霜降风害而打竹篱笆墙的人们,忙碌地劈着竹子,远远传来单调的声音,除此以外,还有今天那特别平稳的波涛声。直木觉得像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空落落的海边似的。即使是温柔的海滨,假如没有人迹,那也会漂浮起寂寞的气氛,何况这儿还不是温柔的海滨。只是南国的阳光很强烈。
直木所读的《古事记》里说,伊邪那歧命从与之共建国家的爱妻伊邪那美命那腐烂的、爬满蛆虫的死尸边逃了出来,即从神话时代作为不洁物的“死”里逃了出来。男神用水净身,从他逃走和祓禊中,又有着再生各种神的明朗情绪。糜烂的女神尸体上,雷“八名”寄宿着。勇猛的“雷神”们,竟然是从这里生出来的。直木一直觉得:这一情节今天的人们是无法想象的。
“那时确实没有火葬吧。”直木歪着脑袋小声说,“假如自己火葬时火焰发出的声音,能在天地之间震响百雷的话……”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川端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