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旅馆的账房打开了开关,电灯突然亮了。
初枝急忙离开,双手蒙着脸,把头插进被炉的被子下面。
正春不由得抚摸着她的后背。
一直在咆哮着的暴风雪,令人感到十分遥远。
七
过了一会儿,初枝仍然捂着脸,走到了镜台前面。
失去血色的双颊,皮肤仿佛一下子变得粗糙,眉毛也似乎变得稀疏了。
尽管如此,当初枝面对镜中的自己时,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又独自流下泪来。然而,她发现这次流出的泪水却是温暖的。
她擦了一下略微浮肿的眼皮,接着便想整理头发,用了很长时间,但她那既不熟练又毫无把握的动作,怎么也无法使头发成型。
索性将头发全部解开,带着头油,紧紧地扎了起来。
头发掉了许多,初枝把它卷在手指上,一面摆弄着,一面像个使性子的孩子等人来招呼似的。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不冷么?过来吧!”
“好的。”
初枝将头发卷成的圈拿给正春看,然后猛地回过头去说:
“剪成这样了!”
“为什么?”
“我自己剪头绳,这么个小剪刀,可难剪了!”
说着,将剪刀装进怀镜的套子里,接着又把梳顶髻用的假发和簪子麻利地用纸包了起来。
正春这时才意识到,头发弄成这样,如果回到家,一切都会被人一眼看穿。不知初枝是否想到这一点。但是,他又想,看穿了又能怎样,原本就没想要隐瞒。他在鞭策着自己。
正春想,初枝还处在应该穿水兵服的年纪,不由得头脑中浮现出东京早上电车里的那些女中学生的身影。
话虽如此,但初枝已经发生了这种情况,正春认为一切都应由自己负责,即便是在阿岛面前,也必须堂堂正正地面对她。
初枝只将膝头伸进被炉,拘谨地低着头。
尽管正春知道初枝已经原谅了他,正在等待他的温存,但他却难以启齿。
如果不是暴风雪使房间变得漆黑,如果不是初枝给自己穿棉袍……这些辩解的话刚到唇边,而正春却突然闭上眼睛,使劲儿地摇头。
“头疼吗?”
初枝小声问道,那声音似乎卡在嗓子眼儿里了。
“不,我是在向初枝道歉哪!”
“摇着头道歉?”
接着,两人又默然无语了。
初枝感到身体不舒服,再加上冷,每当风声传来,她的心似乎就紧紧地缩成一团。
正春带有几分凄楚地问道:
“你伤心了?”
初枝扬起脸来,惊讶地望着正春。
“你哪儿都不能去了噢,我不会放你到任何地方去!”
初枝顺从地点点头,这时一阵大风刮来,套窗几乎要被打破。
“那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到东京结婚呗!”
好像这件事已决定下来似的,初枝低下了头。
“要不要给妈妈挂个电话,让她来接我?”
正春想,她多么像个孩子啊!他无言以对了。
八
正春又想,天下这么大的雪,初枝究竟到哪里去了,阿岛肯定在为她担心。不管怎样,还是应该打个电话。这样,自己也能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正春做梦也未想过,会马上带着初枝从这个旅馆私奔。
既然事已至此,初枝将会按照正春的想法,什么事情都能去做,即便说一同去死,她恐怕也会很轻易地就表示同意。也许可以认为,还不如现在就痛下决心,两人一起逃往东京,那样反而会免遭日后的不幸、对于恋爱来说,机会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正春却一刻也不曾背离过一切都要按部就班去做的想法。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两人之间的爱情是纯洁的。私奔会使初枝遭到人们的嘲笑,说她是个品行不端的姑娘,被看做是两人通奸。这对于初枝来说实在太可怜了,而且同她的为人也极不相称。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川端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