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企图和这儿自然界的内在活动融成一体,并力求对它无条件服从,以便适应那条支配一切凭本能生活的生命的绝对而保守的规律。他再也不愿意成为自己的负担。就象从前被法律追捕的罪犯,如果能逃到祭坛下请求庇护,他们就会得救,拉法埃尔正以同样的心情打算溜进生命的圣殿。他终于成功地变为这个广大而强有力的实体的一个组成部分:他适应了各种恶劣天气,住过所有的洞穴,懂得一切草木的习性,研究了温泉的性质和它的矿脉,还同各种动物交上了朋友;总之,他是那么完美地和这个生气勃勃的地方融成了一片,以致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抓住了这里的灵魂,洞察了其中的奥秘。对他来说,一切物类的无穷形态,都是同一物质的不断发展,同一运动的各种组合,这个运动乃是一个无限的生命的强大呼吸,它,活动,思维,走路,成长,拉法埃尔也要和这无限的生命一同成长,走路,思维,活动。他异想天开地把自己的生命和岩石的生命混淆起来。他已在岩石里扎了根。
幸亏有了这种神秘的天启论,这种虚假的康复期,就象大自然所赐予的种种有益的谵妄,得以在痛苦的过程中得到暂时的休息,瓦朗坦处身于这种欢欣的自然美景中,从一开始他就尝到了第二个童年时代的乐趣。他在这里探幽觅胜,发现什么都如获至宝,打算要做千百件事,却一件未做成,当天的计划,第二天就忘掉了,他无忧无虑;他很幸福,他自信已经得救了——
一天早上,他偶然在床上一直躺到中午,当他正沉在使人把现实当做奇幻,把妄想看成实际的半醒半睡的状态中,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继续做梦,突然间,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女房东向每天前来打听消息的若纳塔报告他的健康状况。奥弗涅女人认定瓦朗坦还在酣睡,便没有压低她那山村妇女说话的高音域。
“情况没有见好,也没变坏,”她说,“昨晚他还整夜咳得死去活来。他咳嗽,他吐痰,这位好先生真可怜。我和我男人,我们心想,他哪儿来这股拚命咳嗽的劲儿。真个使人听了心碎。他哪儿得来的这种倒霉病!他真是一点儿也没有好转呗!我老是担心有一天早上会发现他死在床上。他真是惨白得象个蜡制的耶稣像!的确,他起床时我曾看到,唉!他那可怜的身体竟瘦得象把柴。他甚至不觉得他已经不好!他满不在乎,还使劲到处奔跑,好象他健康得不得了。他到底还算有勇气,他并不诉苦!说真话,他与其躺在草地上,还不如长眠地下的好,因为他正受着耶稣的苦难!咱并不希望他这样,先生,这对我们并没有好处。可是,即使他不再给我们钱了,我还是一样喜欢他;我们并不是受金钱驱使的。啊!我的天呀!”她接着说,“只有巴黎人才会得这种鬼病!他到底从哪儿得来这个病?可怜的青年人呀,他肯定好不了啦。您瞧,使他憔悴,使他消瘦,毁掉他的就是这种低烧!他却一点也没想到,他一点也不知道,先生。他自己根本什么也没发觉……您可不要为这个哭呵,若纳塔先生!应该这么想:他将因为不再受苦而高兴。您得给他做一次九日?瞻礼。我见过许多人都因为做了九日?瞻礼,很快病就好了,为了救活一个这么好的人,我情愿供献一台蜡烛,他简直象只复活节的羔羊那么温柔。”
拉法埃尔的声音已经太微弱了,他无法使人听到他说话,只好被迫听下这场可怕的饶舌。然而,他实在忍受不了,不得不下了病床,站到门限上来:
“老坏蛋,”他向若纳塔嚷道,“难道你要做我的刽子手吗?”
那位农妇以为自己看见鬼魂出现,吓得飞跑了。
“我不许你对我的健康有任何担心,”拉法埃尔继续说。
“是的,侯爵先生,”老仆人拭着眼泪回答。
“从今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最好不要到这里来。”
若纳塔心里想着要服从侯爵的嘱咐,但是,在他退出去之前,用忠诚和怜悯的眼光看了侯爵一眼,拉法埃尔从这眼神里已看出自己的死期不远。他气馁了,突然间恢复了对自己的真实处境的感觉,瓦朗坦在门限上坐下来,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耷拉着脑袋。若纳塔给吓坏了,急忙走近主人的身旁: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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