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皮记(44)

2025-10-09 评论

    “当我在看小说时,馥多拉的名字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象从远处传来的声音,让你听到它,却不会打扰你。幸而我还保存有一件相当讲究的黑上衣和一件白背心;其次,在我的全部财产中,我还剩下约莫三十法郎,是我以前故意乱放在我的衣物里和抽屉里的,目的是要在五个法郎的银币和我的癖好之间设置障碍,以及为了在我房间里漫无边际地找钱时能有意外的发现。在我穿衣的时候,我便在无数的乱纸堆中寻找我的宝藏。我手头的拮据情况,从以下的事实你就可以想象得到:为了购置手套,雇用马车,你猜这要花费我多少财富?它们耗掉了我整月的面包钱。唉!我们为了满足嗜好,从来不少花钱,却在真正有用的东西和必需品的价格上讨价还价。我们满不在乎地往舞女身上撒金子,却对一个全家饿着肚子等他领钱回去养家的佣工斤斤计较。许多人穿价值一百法郎的上衣,手杖圆头还镶有钻石,却只吃二十五个铜子一顿的晚餐!我们为了满足虚荣心带来的快乐,似乎从来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拉斯蒂涅没有失约;看见我变了样子,不禁微笑了,并且同我开玩笑;但是,在去伯爵夫人家里时,一路上给了我许多好意的劝告,教我对她应该采取什么态度;他向我描绘了她的吝啬、傲慢和多疑;然而,那是种豪奢的吝啬,平易的傲慢,和好心肠的多疑——

    “‘你知道我是有婚约的人,’他对我说,‘你明白,要是我变了心该遭到多么大的损失。我在观察馥多拉的时候,态度可说是冷静和无私的,因此,我对她的评价应该说是公正的。在打算领你到她家介绍你认识她时,我也曾考虑到你的处境;因此,在和她交谈时,每句话你都得很小心,她的记忆力真正惊人,她的手段灵巧,连外交官也望尘莫及,她能猜出在什么时候他才说真话;你我之间可以有什么说什么,我认为她的婚姻是没有得到皇帝①认可的,因为我在俄国大使面前谈起她时,他只是笑笑而已。他没有接待她,当他在树林里偶尔遇到她时,也只是很冷淡地打一下招呼。尽管如此,她却是属于赛里齐夫人那个圈子里的人物,也时常出入德-纽沁根夫人和德-雷斯托夫人的府邸。在法国她的名声是完好无损的;德-卡里利阿诺公爵夫人,那位波拿巴派里架子最大的元帅夫人,也常在夏季到她的庄园去和她一块儿避暑。许多时髦青年都追求她,甚至有位法国贵族院议员的儿子向她求婚,愿用自己的姓氏去换取她的财产;她都有礼貌地一一谢绝。也许起码要有伯爵的头衔才能打动她的心!你不是侯爵吗?要是你喜欢她,那就前进吧!这就是我所要给你的指点。’
    ①这里说的皇帝指俄国沙皇。
    “这段笑话使我相信拉斯蒂涅是有意开玩笑和刺激我的好奇心,这样一来,当我们在一条饰着鲜花的柱廊前停步时,我一时掀起的热情竟然发展到了极度。在我走上一道铺着地毯的大楼梯时,我所看到的是最讲究的英国式舒适设备,我的心跳了;我因此而自惭形秽,我感到自己和自己的出身、情感、骄傲都不相称,我是个傻里傻气的平民。唉!度过了三年的穷苦生活,我从一间阁楼出来,还不知道如何把自己所获得的宝藏,这笔巨大的精神资本运用到日常生活上去,但当权力一旦落到你手里,你就会立刻致富,却不会被它压扁,因为,学习已经预先训练了你进行政治斗争的本领。
    “我看见一位约莫二十二岁,中等身材,穿白衣的女子,她手里拿一把羽毛扇子,许多男人围绕着她。看见拉斯蒂涅,她便站起身向我们走来,嘴上露出温雅的微笑,用动听的声音向我说了一句显然有点做作的恭维话;我的朋友把我作为一个有才能的人来介绍,他的机智,他的善于吹嘘的辞令,使我受到了过分的欢迎。我成了特别受人注意的对象,使我感到很窘,幸而拉斯蒂涅也说到我的谦虚品德。我在那里遇到了各种人物,有学者、文学家、卸任的大臣和法国贵族院的议员。在我到后不久,谈话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我觉得有维持自己声誉的必要,便定了一下心;然后,在不太滥用主人给我发言机会的情况下,我努力把客人的议论用相当精辟、深刻和机智的词句归纳起来,我的这一手,颇博得众人的欣赏。拉斯蒂涅在他的一生中,又第一千次成了先知。当宾客逐渐多起来,彼此有了自由活动的机会,我的介绍人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便到各个房间里随意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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