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皮记(51)

2025-10-09 评论

    “‘拉法埃尔要比七号房间那位学生强得多,’波利娜说,‘他的金黄色头发的色泽多么漂亮!你不觉得在他的声音里有种什么东西?我也弄不清那是什么,总之,那是种能撩动人心的东西。再说,尽管他神情有点骄傲,人可是真和蔼!他的举止多么高雅!噢!他可真好呵!我确信女人全都会为他颠倒。’
    “-看你这么说,好象你已经爱上他了,’戈丹太太打趣地说。“‘噢!我象爱一个兄弟那样爱他,’她笑着回答说,‘要是我对他没友情,那就太忘恩负义了!难道不是他教我学会音乐、素描、文法,一句话,我所有的知识,不全都是他教会我的吗?我的好妈妈,你对我这些进步真的太不关心了;现在我已成为有知识的人,过些时候,我就有能力给别人讲课了,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雇用一个女佣人啦。’
    “我轻轻地退出来,然后故意弄出一点声音,便走进客厅去拿波利娜正好要给我点燃的油灯。这可怜的孩子刚才所说的话,就象是在我的创伤上抹了点令人舒适的香膏。这种对我本人的天真无邪的赞美,使我恢复了一点勇气。我正需要对自己有充分的信心和搜集别人对我的真正优点的公正评价。我的重新恢复的各种希望,也许都要反映在我所看到的一切事物上。“也许因为我对这两个女人在这间小客厅中颇为常见的生活场景,还从未认真观察过;那么,现在我就要来欣赏象弗朗德勒画家们用如此淳朴的手法描绘的那种在朴素题材中显示它的真实性的最精美的图画了。母亲坐在已半灭的火炉的一角编织袜子,嘴上不时流露出慈祥的微笑。波利娜在给遮热用的小团扇①着色,她的颜料、画笔摊在小桌上,鲜艳的色彩十分刺目;但是,在她离开她的座位,站着给我点灯时,她那洁白的面孔便整个浴在灯光里了;除非是已被非常可怕的激情所征服,不然,对她那双白里透红的小手,她那完美的头部,她的处女的风姿,你就不能不加以欣赏!黑夜和沉寂给这个宁静的家庭和这种辛勤的熬夜增添不少情趣。她们能以快乐的心情来接受这种日以继夜的劳动,证明她们怀有乐天知命的高尚情操。在这里人和物之间存在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和谐。馥多画家里的豪华是干巴巴的,它在我心里引起各种坏念头;而这儿谦卑的穷苦,出于天性的善良,却使我的灵魂清醒。也许是我在豪华面前受到屈辱,而在这两个女人身边,在这生活俭朴的棕色小客厅里,则好似置身于感情的激流中,要是我有办法来保护她们——这是男子渴望让人感觉到的事情,也许我能恢复我的自信心。当我走近波利娜的时候,她几乎是用母性的眼光望着我,忽然她两手发抖,急忙把灯放下,嚷着说:
    ①上层社会妇女烤火时候拿来遮脸,免受热气直接烤烘的一种小团扇。
    “‘我的天!您脸色多么苍白呵!——啊!他全身都湿透了!我母亲会给擦干的……拉法埃尔先生,’她停了一会儿后接着说,‘您是喜欢牛奶的;我们今晚有新鲜奶油,怎么样,您可要尝尝?’
    “她象小猫般敏捷,跑过去拿来一只装满奶制品的瓷罐,并且以非常可爱的态度送到我的嘴边,这倒使我犹豫起来。
    “-您不肯吃我的奶油吗?’她用激动的声调说。
    “我们两人的傲气彼此都很了解:波利娜似乎为自己的穷困感到痛苦,并且责备我的高傲。我终于心软了。这奶油也许是她明天的早餐哩,但盛情难却,我只好接受了。这可怜的少女试图隐藏她的高兴,但是,她眼里闪耀的光芒泄露了她心中的快乐。
    “-我正需要吃点东西,’我对她说,一面坐下来。这时在她的前额上出现一种关切的表情。‘波利娜,您还记得么,博叙埃在一段文章里曾描绘上帝对一水的报酬,竟然比对一次胜利的报酬还要大?’
    “‘记得,’她回答道。
    “她的胸脯起伏,象一只秀眼鸟儿被孩子握在手中那样。
    “-好吧!我们不久就要分离啦,’我接着说,声音不那么自然了,‘为了您和您母亲对我的种种关照,诸让我向你们表示我的感激。’
    “-噢!我们彼此别算这个账吧,’她笑着说。“她的笑声里隐藏着一种使我难过的激动心情。
    “‘我的钢琴,是埃拉尔①厂的精制品,’我接着说,好象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请您接受它吧,请把它留下,不必客气,我打算出去旅行,说真话,我是没办法把它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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