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巴雷姆(1640-1703),法国算术家,著有《会计指南》,后来他的名字成为精于计算的同义语。
②格勒兹(1725-1805),法国画家,擅长表现伦理、道德的风俗画。
“在我的债务到期的前夕,我象那些在行刑前夕或在决斗前夕假装镇静的人那样睡了一晚;他们常常让一个骗人的希望来安慰自己。可是,当我一觉醒来,头脑冷静的时候,当我感到自己的灵魂被囚在银行家的皮夹子里,躺在用红墨水写成的清单上的时候,我的债务就象蚱蜢到处乱飞;它们跳进我的座钟里,跳到我的靠背椅上,或者嵌进我所最喜欢使用的家具上面。这些温顺的物质奴隶一旦成了裁判所鹰犬的猎获物,就会被执达吏的助手们搬走,粗鲁地扔到市场上去拍卖。啊!只有我这具行尸还属于我自己。我的公寓门上的铃声在我的心上振荡,它打击我的地方恰是应该打击国王们的地方,也就是头部。欠债人是个殉道者,可是,没有天国来酬报他。是的,对一个心地高尚的人来说,债务就是地狱,不过那是有执达员和经纪人的地狱罢了。欠债不还,是卑鄙,是欺诈的开始,而更糟的就是说谎!它是犯罪的开端,它为造断头台积累厚木板。
“我签发的期票被拒绝承兑了。三天之后,我便把这些期票付清;经过的情形是这样:有一个做投机生意的人来找我,建议我把在卢瓦尔河里属于我的一个小岛卖给他,我母亲的骸骨就埋葬在这个小岛上。我同意他的建议。在我买主的公证人事务所签订契约时,我感觉到在那阴暗的事务所深处,有一股象地窖里发出的阴……的冷气。我感觉出这股潮湿的冷气和我在父亲的墓穴旁感到的那股冷气完全一样,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把这个偶然的现象,看做一个不祥的预兆。我似乎听到我母亲的声音和看见她的阴影;我不明白是一种什么力量使我的耳朵在一阵钟声里模糊地听到了我自己的名字!
“出卖小岛所得的价钱,除偿清债务外,还剩下两千法郎。当然,在尝过了人世的滋味,脑子里充满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并且已经享有了某种声誉之后,我本来可以再回到我的阁楼里,过平静的学者生活。但是,馥多拉却不肯放过她的猎物。我们常常有机会相遇。我让她的情人们,那些震惊于我的才华,我的骏马,我的成功,我漂亮的车辆的人们,在她耳边不断鼓吹我的名字。她却对这一切无动于衷,甚至对拉斯蒂涅说的那句可怕的话:‘他为你自杀!’也不当一回事。我想尽办法,一心要报仇,但我并不幸福!这样把生活直掘到烂泥深处,使我愈来愈感到彼此相爱的爱情才是甜蜜的,为此,我在狂饮欢宴中,在我的放荡生活的一切偶然机会里追逐这种爱情的幻影。不幸的是,我的美好信念落空了,我的善行遭到忘恩负义的报应,而我的过失却有千百种快乐作为报偿。这是种不祥的哲学,可是,对一个纵欲者来说,却是一条真理!——
“总而言之,馥多拉已经把她的虚荣,象麻风病似的传染给我了。在探测我的灵魂的时候,我发现它已经中毒、腐败了。恶魔已用它的利爪在我的额上打下印记。从今以后,对我来说,在经常的冒险生活中找寻不断的刺激,追求可憎的穷奢极侈的享受,已成为不可或缺的了。要是我有百万家财,我就不断赌博,大吃大喝,到处寻欢作乐。我再不愿意孤零零一个人。我需要妓女,需要不三不四的朋友,需要佳肴美酒来麻醉自己。
“维系个人和家庭的纽带在我身上已被永远割断了。我已成为欢乐生活的奴隶,我应该完成的是我的自杀的命运。当我还有钱的那最后几天里,我每晚都过着难以置信的放纵生活;可是,每天早上死神又把我推回到生活中来。我本来也可以象一个靠终身养老金过活的人,在人世的纷乱中安然度过一生。后来,我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身上只剩下一枚二十法郎的银币,我便想起了拉斯蒂涅的幸福……
“哎!哎!”拉法埃尔突然想起了他的灵符,便叫嚷起来,并从他的衣袋里抽出那张驴皮。也许是因为经过整整一天的生活搏斗,他已精疲力竭,在这葡萄酒和潘趣酒的浪涛中,他再也无力控制自己的理智;也许是因为受到他自身生活形象的刺激,他不自觉地沉醉在自己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了,拉法埃尔激动起来,狂热得象一个完全失掉理性的人。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巴尔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