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皮记(89)

2025-10-09 评论

    “这道理很简单,”拉法埃尔说。
    普朗歇特微微一笑。
    “换句话说,”他用数学家惯有的那种坚定的逻辑性继续说,“如果要阻挡水在大面积的各个部分全面涨溢,就要有在垂直管子里起作用的压力的同等力量;不过,所不同的是,假定管子里的水柱高一尺,大面积容器里的一千个小水柱在受压力时就只会上升一点点儿。现在,”普朗歇特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管子说,“让我们换上强度和宽度都适宜的钢管来代替这个可笑的小装置吧,如果您用一块机动的钢板把大积水器的水面盖上,再把一块坚固的能经受一切压力的钢板压在那块机动的钢板上,并把它固定,如果你进而授权给我不断从垂直的小管上加水到大积水器里去,那么,被夹在那两块牢固的钢板中的物体,势必因受到无限压榨的物理作用而屈服。从小管子里不断输进水的办法和把大面积液体的威力传导到钢板上的方式,在力学上同样是一种小玩意。两个活塞和几个阀门也就够了。亲爱的先生,现在,您想通了么?”他挽着瓦朗坦的胳膊说,“处在这两种无限的对抗力之间的物质,几乎没有不被压扁的。”
    “怎么!这就是《外省书简》的作者①发明的吗?……”拉法埃尔嚷着说。
    ①指帕斯卡尔。
    “对,先生,是他独自发明的,就力学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简单,更美妙的了。相反的原理是水的膨胀性,蒸汽机就是根据这个原理而发明的。但是,水的膨胀只能达到一定的程度,而它的不可压榨性,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种否定力量,因而是无限的。”
    “如果这张皮张大了,”拉法埃尔说,“我答应给布莱士-帕斯卡尔建造一尊巨大的雕像,拨出十万法郎作为基金,奖赏每隔十年在力学方面把问题解决得最好的人,还要给您的表姊妹,远房的表姊妹,每人一笔陪嫁,最后,建筑一座养老院,专门救济发疯的或贫穷的数学家。”
    “这倒是很有用的,”普朗歇特回答说,“先生,我们明天去斯庇加尔特家拜访他。”普朗歇特用完全是生活在知识分子圈里的人那种安详态度接着说,“这位杰出的力学家按照我的设计刚好制造成功一台完善的机器,用这台机器一个孩子都可以把一千捆干草装进他的帽子里。”
    “明天见,先生。”
    “明天见。”
    “请您给我谈谈力学吧!”拉法埃尔嚷着说,“力学不是所有科学中最有趣的一门吗?至于另外那位学者,他尽忙于他的野驴,他的分类工作,他的鸭子,他的动物种类,他的装满怪物的大小瓶子,我看他最多只配在公共弹子房做个记分员。”
    第二天,拉法埃尔兴冲冲地去找普朗歇特,两人一起到健康街去,这街名就是个好兆头。
    在斯庇加尔特家里,这青年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巨大的工场,眼光所接触到的尽是一些炉火融融的怒吼着的锻铁炉。这里火花如雨,钉子如洪流,活塞,螺丝钉,杠杆,枕木,锉刀,螺丝钉帽象汪洋,铸铁,木材,阀门,钢条象大海。铁屑呛人咽喉,气温里有铁,人身上也有铁,一切东西上都可闻到铁味,铁有了生命,铁成了有机体,它流体化了,它走动,它采取各种形式来思想,来适应人的种种心意。拉法埃尔在风箱怒吼,铁锤合奏的渐强音和使钢铁抱怨的车床发出的嘶叫声中来到一间空气流通的干净的大厅,在这里他可以随意观赏普朗歇特给他说过的那台庞大的压榨机。他赞赏生铁铸成的各种厚板和并排成对在中间牢固地焊接起来的铁棒。
    “如果您迅速旋转七下这个把手,”斯庇加尔特对他说,一面指着一根光滑的钢质传动杆,“您就会使一块钢板喷射出数以千计的钢屑,象针一样钻进您的大腿。”
    “啊哟!”拉法埃尔嚷道。
    普朗歇特亲自把那块驴皮放进这台威力无比的压榨机的两块钢板之间,并以对科学充满信心的安全感敏捷地转动了那传动杆。“你们全都躺倒,我们完蛋了!”斯庇加尔特大声叫喊,他自己也躺倒在地。
    一种骇人的呼啸声回荡在整个工场,机器里的水冲破铁罐,喷射出无法计量的力量,幸而落在一座旧炼铁炉上,把它推到、掀起,象一阵旋风卷起一所房子,而且把它刮走。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巴尔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