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10)

2025-10-09 评论

    ①弗洛尔,罗马神话中的花神。
    ②泽菲尔,希腊神话中的西风神。
    ③乔凡尼-贝利尼(约一四三○-一五一六),意大利画家。
    当这个女子不假思索地走到这伙人跟前时,比西沃喊起来:“艾丝苔?”像一个人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那样,这个不幸的女子猛然回头,辨认出了这个嘲弄人的家伙。她于是低下头,就像一个垂死的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阵大笑随之哄然而起。这伙人便消散到人群中,犹如一群受惊的田鼠,从大路边上钻回自己的洞穴去了。只有拉斯蒂涅克没有远离他应呆的地方,这是为了不显示自己回避吕西安的炯炯目光。他在这里能观赏到两个人的痛苦,他们虽然被假面掩遮着,却显出同样是深深的痛苦,首先是“电鳐”,她垂头丧气,就像遭了雷电袭击;其次是那个不可捉摸的假面人,那伙人中唯有他留了下来。艾丝苔浑身瘫软,双膝都弯曲了。这时她向吕西安耳边说了一句话,吕西安便搀扶着她,两人匆匆离开了。拉斯蒂涅克注视着这标致的一对,陷入了沉思。
    “她这个‘电鳐’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呢?”一个阴郁的声音问他,这声音直抵他的心底,因为它不再是装腔作势的。
    “确实是他,他又一次脱身了……”拉斯蒂涅克自言自语说。
    “住嘴,否则我宰了你。”假面人用另一种声音回答,“我对你感到满意,你信守了诺言,因此你又多了一个帮手。你今后必须像哑巴一样保持沉默。但是闭嘴以前,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这样,这个姑娘是那样迷人,简直可以把拿破仑皇帝吸引住。她也许能迷住最难诱惑的人:那就是你!”拉斯蒂涅克边回答边向外走去。
    “等一会儿。”假面人说,“我要让你看看我,你大概在任何地方都从来没有见过我。”
    这个人摘去假面。拉斯蒂涅克一时感到茫然:他从前在伏盖家认识了这个丑陋的人物,现在在他身上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了。
    “魔鬼让你换了一个人,但眼睛变化还不大,仍然不能让人忘记。”拉斯蒂涅克对他说。
    那只铁腕又扼住了拉斯蒂涅克的胳膊,叮嘱他永远不许向外透露。
    凌晨三点钟,德-吕卜尔克斯和斐诺发现服饰漂亮的拉斯蒂涅克还在原地,靠在一根柱子上,那是可怕的假面人离开时把他留在那里的。拉斯蒂涅克向自己作了忏悔:他既是神甫,又是忏悔者;即是法官,又是被告。他让别人拉走,吃了饭,回家后极度忧郁,沉默寡言。
    朗洛拉德街以及邻近的几条街使王宫和里伏利街大煞风景。老巴黎的垃圾积成一堆堆小山,山上过去有过风磨。这个地区是巴黎最光彩夺目的街区之一,它还将长期保留那些小山遗留下来的污秽。
    这些狭窄、阴暗、泥泞的街道里,开设着一些外表简陋的工厂。到了晚上,它们呈现出神秘而充满强烈对照的面貌。圣奥诺雷街,纳佛德帕蒂尚街,黎希留街,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制造业、服装和各种工艺精品,五光十色,任何一个对夜巴黎完全陌生的人,从这些光华四射,直映天穹的地方走来,一进入周围这些蜘网般的小街,就会立刻产生一种凄凉恐惧的心情。瓦斯灯明亮的光流过后便是浓重的黑影。远处有一盏昏暗的街灯,发出模模糊糊摇曳不定的光,照不到某些黑糊糊的死巷。过路的行人稀少,步履匆匆。店铺已经打烊,还在开门营业的也很不像样:一家肮脏而没有灯光的下等咖啡馆,还有一家卖花露水的内衣店。你的肩膀会感到一阵有损健康的潮湿而寒冷的重压。过往车辆很少。有些角落阴森可怕,其中有朗格拉德街,圣纪尧姆通道的出口以及几个街的拐角。市政府对清洗这个大麻风病院仍然无能为力,因为娼妓早已在这里扎下了大本营。让这些小街保留它们的淫秽景象,对巴黎这个天地来说也许是一种幸运。人们在白天经过这些街道时,无法想象到了晚上会变成什么样子。到了夜晚,那些不属于任何阶层的稀奇古怪的人在这里逛来逛去,白生生的半裸人影在墙前晃动,影子都有了生命。墙和行人之间,悄悄地穿行着盛装的女子,她们边走边说着话。一些微微启开的门里发出响亮的笑声。传到耳边的都是拉伯雷所谓的解冻的语言。街道铺路石中间迸发出陈腐的音调。这声音并不模糊,它标志某种含意:如果是嘶哑的,那还是人的声音;如果与歌声相似,那就完全没有人的味儿,而是接近哨声了。经常可以听到口哨声。最后,是靴跟的难以名状的挑动和嘲弄味儿。这一切令人头晕目眩。在这里,气候条件已发生了变化:冬天感到热,夏天感到冷。但是,不管什么天气,这奇异的大自然总是给人们提供同一个景象。柏林人霍夫曼笔下的荒诞世界就在这里。一些隘口通向纯洁的街道,那里有行人,商店和油灯,最有数学头脑的收银员从那边穿过这些隘口来到这里,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真实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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