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117)

2025-10-09 评论

    “你从什么地方来?……”
    “我不知道,先生!我是匆匆忙忙逃出来的。我走过多少条街,拐了多少个拐,总觉得有人在追我……每碰上一个模样老实的人,便问他去林荫大道①怎么走,以便由此去和平街。已经走了……现在几点钟了?”
    ①指巴黎市内巴士底广场与玛特莱娜广场之间的林荫大道。
    “十一点半。”科朗坦回答。
    “我是黄昏时分逃出来的,已经走了五个小时了!……”莉迪大声说。
    “好了,你一会儿就能得到休息,见到好心的卡特了……”
    “哦,先生,对我来说,再也不会有宁静了!我只想进坟墓得到安宁。如果人们认为我还有资格进修道院的话,我将去那里等待这一宁静的来临……”
    “可怜的小姑娘,你竭力抵抗了吗?”
    “当然,先生。啊,如果您知道我落到了一帮多么卑鄙下流的人手里……”
    “大概对你使用了催眠术?”
    “哦,是这样!”可怜的莉迪说,“我再坚持一下,就能到家了。我觉得全身无力,头脑也昏昏沉沉……刚才还以为是在一座花园里……”
    科朗坦抱起莉迪。莉迪已经失去知觉。他将她抱上楼梯。
    “卡特!”他喊道。
    卡特走出门来,发出欢快的叫声。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科朗坦以教训的口吻说,“这姑娘病得很重。”
    莉迪被放到床上,卡特点起两支蜡烛。烛光下,莉迪认出了自己的卧室。她神经有点错乱,一会儿唱起优美的舞蹈前奏曲,一会儿大喊大叫,说出她听到的那些可怕话语。她的美丽的面部印着一道道青紫斑。过去的生活是那样纯洁,而这十天却遭受这样的耻辱,她将这两者的回忆交织在一起。卡特在哭泣。科朗坦在卧室里踱来踱去,不时停下脚步,察看莉迪的情形。
    “她在抵她父亲的债!”他说,“到底有没有天公?哦,我没有娶妻,这就做对了……一个孩子!我敢肯定,就像哪一位哲学家说的,一个孩子,就是向灾难交付的人质!……”
    “哦!”可怜的孩子从床上坐起来,散乱着美丽的头发,说,“卡特,我不应该躺在这里,我应该躺到塞纳河底的泥沙上……”
    “卡特,你这样哭哭啼啼看着这孩子,是治不好她的病的。你应该去请一位医生来,先请市政府的医生,再请德普兰先生和比昂雄先生……必须救治这个无辜的姑娘……”
    科朗坦便写了这两位名医的地址。这时候,有人上楼来。他对楼梯的每个台阶都很熟悉。门开了,佩拉德满头大汗,脸色紫青,两眼布满血丝,像海豚一样喘着气,从房门口向莉迪的卧室冲去,嘴上喊着:“我的女儿在哪里?……”
    佩拉德看到科朗坦伤心地指了指,便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位园艺家怀着爱心培育了一朵鲜花,如今这朵花从枝头上掉落下来,被一个农民带铁掌的鞋踩烂了。莉迪的情形就如这朵花。这一形象映入佩拉德充满父爱的心中。你们可以理解,他承受着多大的打击。大滴泪水从他的眼中掉落下来。
    “有人哭了,这是我父亲。”孩子说。
    莉迪还能认出自己的父亲。她站立起来。当老人跌坐到一张扶手椅上时,她跪到父亲面前。
    “我对不起你,爸爸!……”她说,那话音像刀子一样剜着佩拉德的心,他同时感到头顶上似乎挨了沉重的一棒。
    “我要死了!……噢,这些坏蛋!”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科朗坦想救助他的朋友。他看见佩拉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中毒而死!……”科朗坦心里想,“啊,医生来了。”他听到马车声,高声说。
    来的人是贡当松,他已除去了黑白混血儿的乔装。他这时正听见莉迪说话:“父亲,这么说,你就不原谅我了吗?……这可不是我的过错啊!(她没有发觉父亲已经死了)哦,他的眼睛这样瞪着我……”可怜的疯孩子说。贡当松听了这些话,怔住了,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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