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际花盛衰记(12)

2025-10-09 评论

    ①玛德莱娜:《圣经》中被耶稣改宗的女罪人,此处喻悔罪的风尘女艾丝苔。
    这破碎什物中残留的豪华,这个如此适合于姑娘的放荡生活的家,这个倒卧在零乱衣物中的姑娘,她好像死在断裂的车辕下的一匹马,而这匹马还配着鞍辔,还绑着缰绳。这奇特的景象是否引起教士深思?他心里是否在想,这个迷途的女子能在这样的困顿中接受一个富家子弟的爱情,至少她是没有私心的。他是否把房间物件的凌乱归咎于生活的放荡?他是否动了恻隐之心,是否感到了恐惧?他是否萌动了慈善之心?谁见了他这样两臂交叉,眉头紧蹙,嘴唇颤动,目光尖刻,都会认为他怀着一腔凄楚怨恨的感情,内心充满相互矛盾的思虑,酝酿着阴险可怖的计划。一个漂亮丰满的Rx房几乎压在弯曲的上身下面;由于垂死者用力蜷缩,匍匐在地的美人的动人体形从黑色裙子下显露出来。当然,教士对这些都是无动于衷的。姑娘的头部已经下垂,从后面看去,呈现在眼前的是白皙、柔软和富于弹性的颈背,充分发育的美丽赤裸的双肩,这些也没有使他动心。他没有把艾丝苔扶起来,他似乎也没有听见标志人苏醒过来的那种令人心碎的呼吸声。直到姑娘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和向他射出一道骇人的目光,他才将她扶起来,并抱到床上去。他抱起她轻而易举,说明他臂力过人。
    “吕西安!”她喃喃地说。
    “爱情回来了,女人不远了。”教士痛苦地说。
    这时,这个巴黎糜烂生活的受害者瞧见了她的解救者的道袍。她带着孩子抓住向往已久的东西时发出的笑容,说:“这么说,如果不跟上帝重归于好,我是不会死的了。”
    “你可以补赎你的罪过,”教士说,一边在她前额上洒了一点儿水,并从一个角落找了一瓶醋让她闻。
    “我觉得生命不但没有抛弃我,而且在向我迎面扑来。”她接受了教士的照料,用十分自然的手势向他表示感激,然后这样说。
    这令人愉悦的表意动作能完美地说明这个奇特的姑娘的绰号。美惠女神可能也是用这样的手法来诱惑人的。
    “你感到好一点了吗?”教士问,一边给她喝一杯糖水。
    这个男人似乎很熟悉这些奇异的家用器物,他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这种到每个地方就像到自己家一样的特权,只有国王、妓女和强盗才有。
    “等你完全好了,”这个奇怪的教士停顿片刻又说,“你跟我讲讲,什么原因促使你犯下这最后的罪行,这已经开始的自杀。”
    “这件事很简单,神甫。”她回答说,“三个月前,我在我的出生地过着放纵的生活。我从前是最低贱最卑鄙的女人,现在,我仅仅是所有女人中最最不幸的女人。请允许我在你面前不提我可怜的母亲,她是被人谋杀的……”
    “是被一名船长,在一幢可疑的房子里。”教士打断悔罪者的话,说,“我了解你的出身。我知道,你们女性中如果有哪个过不体面生活的人能够得到宽恕的话,那就是你,因为你没有良好的榜样。”
    “哎!我没有受过洗礼,也没有受过任何宗教教育。”
    “一切都还可以弥补,”教士接着说,“只要你的信仰,你的悔改是真诚的,没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我的心里只有吕西安和上帝。”她说,显出动人的天真和单纯。
    “你本该说上帝和吕西安。”教士微笑着纠正她,“你提醒了我来这里的目的。你把这个年轻人的事毫不遗漏地统统讲给我听吧。”
    “您是为他而来的吗?”她问,那爱恋的表情,换上其他任何教士,都会被感动的。
    “不。”他回答说,“人们关心的,不是你的死,而是你的生。好了,向我说说你们的关系吧。”
    “一句话就够了。”她说。
    可怜的姑娘听到教士生硬的口气,浑身发颤。但是,她作为女人,很久以来,已经对粗暴的言行不再感到吃惊了。
    “吕西安就是吕西安。”她接着说,“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青年,活着的人中最好的人。如果您认识他,您一定觉得我爱上他是理所当然的。我是偶然遇上他的,那是三个月以前在圣马丁门。我当时有个外出的日子,因为我在梅纳尔迪夫人家做事,每周有一天可以外出,我就到圣马丁门去了。第二天,您一定会明白,我没有得到许可便溜出来了。爱情已经进入了我的心,而且使我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以至从剧院回来时,我连自己都不认识了:我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吕西安一点也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我在哪里做事,而是给了他这个住所的地址,当时是我的一个女友住在这里,她好意将这房子让给了我。我向您发誓,我的话句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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