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俗的眼光看,你是对的。”阿黛莉娜回答。
她真是离题十万八千里,而她一想到叔父,就觉得自己象圣洛朗躺在火刑台上,因为叔父拔枪自杀的情景已经在她眼前了。她低下眼睛,然后又抬起来把克勒韦尔望了一眼,象天使一般温柔,却不是瓦莱丽那种富于诱惑性的淫荡。早三年的话,这一个动人的眼风是会教克勒韦尔魂灵出窍的。她说:
“我觉得你从前还要豪爽得多……你提到三十万法郎的时候,口气象王爷一样……”
克勒韦尔瞅着于洛太太,觉得她有如一朵花事阑珊的百合,不免隐隐约约起了一点疑心;但他对这位圣洁的女人的敬意,使他马上把那点疑心压了下去,不敢想到什么风流的念头。
“夫人,我并没有改变;可是一个做过花粉生意的,当起王爷来也是有条有理,非常经济的,不但事实如此,而且应当如此;他对付一切都保持这种井井有条的观念。我们可以为了寻欢作乐立一个户头,放一笔账,把某些盈利拨过去;但是动血本!……那简直是发疯了。孩子们应得的财产,他们母亲的一份和我的一份,绝对少不了;可是他们总不至于要我闷死,要我做修士,做木乃伊吧!……我是喜欢及时行乐的!要享福到老的!凡是法律、感情、家庭要我尽的义务,我都尽过了;正如到期的票据我无不交割清楚。孩子们处理家务能象我一样,我也就满足了;至于眼前,只消我的胡闹,那我并不否认,只消我的胡闹对谁都不损害,除了那般户头之外……(对不对!你是不懂这个交易所的俗语的),孩子们就没有一句话好责备我,而且在我死后照样有笔可观的遗产到手。他们关于自己的老子,能这样说吗?他一下子伤了两个,把他的儿子和我的女儿一齐害上了……”
男爵夫人越说,离题越远了:
“你对我的丈夫非常过不去,可是你会跟他做好朋友的,倘使他的太太意志薄弱的话……”
她对克勒韦尔飞了一个火辣辣的眼风。她象杜布瓦再三再四用脚踢着摄政王一般,①做得太露骨了,使风流的花粉商又动了好色的念头,心里想:
“她是不是想对于洛报复呢?……是不是觉得我当了区长比民团上尉高明呢?……女人真古怪!”——
①杜布瓦(1656-1723),路易十五未成年时奥尔良公爵摄政时期的红衣主教,摄政王的老师兼心腹。相传某次摄政王微服出外,与杜布瓦偕行,伪装杜之仆人。在外时杜即以仆役对待,屡加足踢,致摄政王后悔不该伪装仆役。摄政王以好色著名,本书中所谓摄政王派即指此。
于是他摆出他第二种姿势,色迷迷的瞅着男爵夫人。她接着说:
“似乎你气不过他,因为你追求一个贞节的女人碰了钉子,而那女人是你喜欢到……甚至……甚至想收买的,”她低声补上一句。
“而且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克勒韦尔意义深长的对男爵夫人笑了一笑,她低下眼睛,睫毛都湿了。“因为,这三年中间你受罪不是受够了吗,嗯,我的美人儿?”
“我的痛苦别提了,亲爱的克勒韦尔;那不是血肉做的人所能受的。噢!要是你还爱我,你可以把我从今天的泥洼中救出来!是的,我是在地狱里!谋杀帝王的凶手给人车裂那种毒刑,跟我受的刑罚相比,还是微乎其微;因为他们只有肉体被分裂,而我,我的心都给撕破了!……”
克勒韦尔的手从背心的挂肩里拿出来,把帽子放在工作台上,不再摆姿势了;他在那里微笑!他笑得那么傻头傻脑的,男爵夫人误认为是他发了善心的表示。
“你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绝望,而是她清白的名誉作着最后的挣扎,而是不惜任何牺牲要避免惨案,我的朋友……”
为了怕奥棠丝闯进来,她去把门梢插上了;同时就凭了那股冲动,她跪在克勒韦尔脚下抓着他的手亲吻,说道:
“救救我吧!”
在她的想象中,这商人还有几分义气,所以她忽然存了一个希望,想求到二十万法郎而仍保全自己的清白。
“你从前想收买贞节的,现在请你收买一颗灵魂吧!……”她疯子似的望了他一眼。“你可以相信我做人的诚实,我的坚贞不拔的操守你是知道的。做我的朋友吧!救救我们一家,免得它破产、羞辱、绝望,别让它陷在泥坑里,陷在血溅的泥里!……噢!别问我理由!……”她做了一个手势不让克勒韦尔开口。“尤其不要对我说:我老早对你预言过了!那是幸灾乐祸的朋友说的。好吧!……请你答应我,你不是爱过她吗?她卑躬屈膝的倒在你脚下,可以说是作了最大的牺牲;希望你什么条件都不要提,她一定会感恩图报的!……我不是要你给,只是问你借,你不是叫过我阿黛莉娜的吗?……”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巴尔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