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说出了两句“名言”:“海内生齿日众,断无减耗户口之虞。”理由是“究之食鸦片者,率皆游惰无志,不足重轻之辈”。他建议:“准令夷商将鸦片照药材纳税,入关交行后,只准以货易货,不得用银购买。夷人纳税之费,轻于行贿,在彼亦必乐从。洋银应照纹银,一体禁其出洋。”
他接着说:
……至文武员弁士子兵丁等,或效职从公,或储材备用,不得任令沾染恶习,致蹈废时失业之愆。惟用法过严,转致互相容隐。如有官员士子兵丁私食者,应请立予斥革,免其罪名。……或疑弛禁于政体有关,不知觞酒衽席,皆可戕生,附子、乌头非无毒性,从古未有一一禁之者。且弛禁仅属愚贱无职之流,若官员士子兵丁,仍不在此数,似无伤于政体,而以货易货,每年可省中原千余万金之偷漏,孰得敦失,其事了然。……
接着他又表白说:
臣以一介菲材,由给事中仰沐圣恩拔擢,历官中外,前任岭表监司,几十年报称毫无,深自愧恨。而于地方大利大害,未尝不随时访问。因见此日查禁鸦片流弊,日甚一日,未有据实直陈者。臣既知之甚确,曷敢壅于上闻,伏乞皇上敕下粤省督抚及海关监督,密查以上各情节,如果属实,速议变通办理章程,奏请宸断施行,庶足以杜漏厄而裕国计。
许太常奏议的末尾还涉及罂粟问题。由于禁止栽培罂粟,国内没有人敢种,日益为夷人所垄断,他慨叹“利薮全归外洋矣”。
据许乃济说,中国的土性温和,种罂粟制鸦片,不仅价值便宜,而且药力微弱,对人体伤害不大。他说:
……前明淡巴菰,来自吕宋,即今之旱烟,性本酷烈,食者欲眩,先亦有禁,后乃听民间吸食,内地得随处种植,吕宋之烟,遂不复至,食之亦无损于人。今若宽内地民人栽种罂粟之禁,则烟性平淡,既无大害,且内地之种日多,夷人之利日减,迨至无利可牟,外洋之来者自不禁而绝。……广东省情形言之,九月晚稻,刈获既毕,始种罂粟,南方气暖,二三月便已开花结实,收浆后乃种早稻,初无碍于地方,而大有益于农夫。……
定庵看完了奏折,把它放在桌子上,说道:“哼!外面都传说这篇奏文理路清晰。表面看来是这样。……可是,在议论的过程中却偷汤换药了。”
“对!在最关键的地方,把鸦片同酒色、附子放在同等的地位来展开他的论点。”
“太不像话了!他说我国土性温和,所产的鸦片对人体的危害不大。这一点我感到怀疑。”
“我也觉得奇怪。”吴钟世歪着脑袋说道,“咱们请教请教哪个专家吧。”
附子和乌头是把附子的籽和根晾干做成的药材,含有毒性。阿依努人日本的一种少数民族,主要居住在北海道。的毒箭上涂的就是这种毒药。但也可作为治病的药来使用。许乃济的意思是说,从未禁止过这样的毒药,唯独要禁止鸦片,未免有点不公平。岂不知鸦片和附子的性质是根本不同的。
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许乃济的论点实在太野蛮了。他认为唯有统治阶级的士大夫阶层和为他们效劳的军队不能沾染吸食鸦片的恶习,愚蠢贫贱的老百姓则可听任他们自生自灭。但这种残暴的观点在当时并不被人认为多么违背人道。
不过,定庵早就漠然地预感到“山中之民”的力量。他从这种观点里清楚地看到了统治阶级的专横和卑劣。
“他举出了具体的数字,这可煞费了苦心啊!”吴钟世发表评论说。
“要说一千万两,这可抵得上国家全年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
“听说皇上也动了心。这篇骗人的文章看来也还有力量。”
“恐怕应当批驳它,把它驳倒。”
“据说皇上已经根据许乃济的奏请,命令广东,进行调查。”
“这样下去不成。我们应当赶快邀集一些人,就这个问题交换意见,商量对策。”
“我已经作了这样的安排。”吴钟世说,“今天我到你这里来,就是来邀请你的。”
“是么。什么时候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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