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篇稿子里可以看出,在中国的英国人对斯特温顿并无好感。原因是他是“反对鸦片联盟”的成员。
可是,一八四年四月他在下院所作的报告中却充满了矛盾。他说,我比任何议员都强烈反对鸦片贸易。但又说,这是正当而合理的战争,我支持政府。
斯特温顿将接任义律的传说,最后证实是一派谣言。
林则徐日记中记载,他听到义律将解任的消息后,认为是义律的不法行为违反了女皇的意愿。可以想见,他看了塞维尔的论文等资料,显然过于看重了英国国内反对鸦片贸易的舆论。
阴历十二月初,林则徐身体不适,头痛臂痛,曾请苏州名医杜某诊治。这在他的日记中亦可散见。
十二月二十二日(阳历一月二十六日),他接到调任两广总督的通知。虽未赴任,但他此前已被任命为两江总督。现在由两江改调两广,等于是降格。拿薪俸来说,两江总督的养廉为一万八千两,而两广总督仅为一万五千两。至于在政治舞台上的地位,相差就更大了。
到了年底,他的身体似乎复康。大概是与前总督邓廷桢交接事务,忙得顾不上身体有病了。这一年的除夕“大风微雨”,天气不佳。日记的结尾写道:“甚忙碌也。”可见公务十分繁忙。
林则徐就是这样迎来了决定他命运的道光二十年。
林则徐日记缺这个重要一年的元旦至八月十四日(阳历二月三日至九月十日)部分。估计不是没写,而是散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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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经常提到一些大家不常听到的官职名称和不太熟悉的制度。我认为日本的读者对十九世纪中叶中国的历史不会有很多储备知识,所以不得不用很多篇幅作了说明,也许大家感到有点厌烦。
不过,我还想利用这个机会,谈一谈当时的中国与日本相比的一些根本差异的地方,以免读者把自己所熟悉的日本历史背景,简单地套用到这部小说上。
首先,中国不曾存在过世袭身份制度。
日本的士农工商的身份是作为世袭而固定下来的。武士的儿子一定成为武士,农民的孩子不管其剑术多么高超,也不可能成为武士。
中国在制度上并没有这样的规定。虽出身于农民家庭,只要通过科举,可以当官,也可以成为军人。当然,农民的孩子绝大多数还是务农。前面出现的驻守官涌的副将陈连陞,在鸦片战争(233)中,他与儿子一起战死在沙角炮台。他们父子都是军人。关天培的儿子也是军人,林则徐的孩子们也都当了高级官吏。
这是环境自然形成的,而不是强制的。贫苦农民因为很难有受教育的机会,所以很难当官。中国的通俗小说和戏剧中,很多故事都是说贫苦青年刻苦用功,科举及第,当上大官,得到美妻。
也有人被剥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如前面提到的疍民、乐户和佃民等。但从全国的人口来看,他们只不过是九牛之一毛。
有人认为,大致来说,过去的中国只存在士大夫和非士大夫两个阶层,即读书人和非读书人。但这绝不是世袭的阶层。
日本有着严格的世袭身份制度,绝不能以此来类推当时的中国。
其次应当注意的是,中国在传统上重文轻武。
日本是尚武的国家,武士统治国家的时期很长。中国恰恰相反,是尚文的国家,录用官吏的考试也要求有诗文方面的文学修养。
小规模的战争姑且不说,凡是涉及国家命运的大战争,一般都任命文官为总指挥。在中国的历史上,由武官当大战争总司令的,恐怕只有宋代的岳飞和现代的蒋介石。辛亥革命的领导人是医生出身的孙文;中国共产党也是由文的毛泽东来总指挥,其地位在武的朱德之上。
这是彻底的文官控制制。穿军服的历来受到冷遇。
在清代,同级的官吏,人们认为武官要比文官低得多。文武官员的薪俸——“养廉费”,同级的武官只有文官的十分之一。
当然,文官要用它来养活许多幕客,而武官所指挥的士兵的薪饷另有费用支出。所以利用虚报士兵人数从中揩油的现象相当普遍,本来就受轻视的军队更加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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