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我的卧室在哪里?”
维勒先生惊讶万分地盯着他的主人;直到这个问题复述了三遍,这才转过身来领他上那找了好久的房间去。
“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爬上床的时候说:“我今天夜里犯了一个空前未有的非常特别的过错。”
“很可能,先生,”维勒先生冷冷地回答。
“但是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下了决心,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就是,纵使我要在这旅馆里住六个月,我也决不再让我独自一个人出去了。”
“你能够作出这种最谨慎的决定,那是再好不过了,先生,”维勒先生回答说。“你的判断力出去玩的时候,倒是需要什么人照应你才好,先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他在床上抬起了身子,伸出了手,像是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突然控制住自己,掉过头去,于是对他的跟班说了一声“夜安”
“夜安,先生,”维勒先生回答。他走到门外的时候站住了脚——摇摇头——继续走——停住——剪一剪灯芯——又摇摇头——终于慢腾腾地上他的卧室去了,显然是浸在极其专注的深思之中。
塞缪尔-维勒先生开始专心致力于他本人和特拉偷先生之间的复仇战斗
太阳把匹克威克先生和那位带黄色卷发纸的中年妇女的奇遇后的第一个早晨迎了进来。在马厩附近的一个小房间里,正为伦敦之行作准备的老维勒先生,正以一种极好的画像模特的姿势端坐着。
维勒先生早年的时候,他的侧面像的轮廓很可能显得雄健而果断。然而他的脸孔已经在安适的生活和听天由命的脾性的影响之下变得宽阔了;它的轮廓鲜明的多肉的曲线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原来分配给它们的界线,所以你除非在正面作全盘的端详,至多只能看见一个通红的鼻子尖。他的下巴呢,由于同样的原因,已经变成了那种威严而显赫的样子,一般是加上一个“双”字在这富于表情的面貌上来形容的;他的脸露出颇为别致的斑驳混杂的颜色,那只有像他这种职业的人和半生半熟的牛肉才有的。他的颈子里围着一条深红色的旅行披巾,这东西渐渐消失在他的下巴里,看不出有什么层次,叫人很难分清何者是下巴的折痕,何者是技巾的折痕。在这披巾上面是一件宽大的粉红条子的长背心,再上面是一件敞据的绿色上衣,装饰着大大的铜钮子,其中钉在腰里的两个相离得那么远,从来没有人曾经同时看到他们。他的头发是黑的,又短又光滑,刚刚可以从那低顶的梭色帽子的宽边下面看见。他穿着齐膝的短裤,下面是高统漆靴:还有一条铜表链,上面挂着一颗图章也是铜质的和一把钥匙,在阔大的腰带下面无拘无束地荡着。
我们先前说过的以独特的姿态,准备伦敦之行的维勒先生其实是在吃东西。他以一种真正的不偏不倚、绝不偏爱的态度轮流处理着他面前桌子上的一瓶啤酒、一块冷牛腱子和一块相当可观的面包。在他刚刚从后者上面切下了一大块的时候,他的儿子走了进来。
“早呀,山姆!”父亲说。
儿子走到啤酒瓶子旁边,对父亲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拿起瓶子来大喝一通作为回答。
“吸劲儿很大阿,山姆,”大维勒先生说,看看他的头生儿子放下来的空了一半的酒瓶子。“假使你投胎做了牡蛎的话[注],山姆,那倒是呱呱叫的哪。”
“是嘛,我敢说那我的日子就过得相当不坏了,”山姆回答说,狼吞虎咽地吃起冷牛肉来。
“我非常地难过,山姆,”大维勒先生说,拿起瓶子来划着小圈子摇里面的酒,准备喝它。“我非常地难过,山姆,因为听你亲口说你上了那穿着桑子色衣服的家伙的当。在这三天之前,我总觉得维勒这个姓和上当两个字是决计联不到一块儿的,山姆——决不会的嘛。”
“当然决不会罗,就是要除了寡妇那件事,”山姆说。
“寡妇吗,山姆,”维勒先生回答说,稍为有点儿脸红了。“寡妇对于一切规律都是例外的。我听说过,一个寡妇骗起人来抵得上多少平常女人。大概是二十五个,我记不得是不是还要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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