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17)

2025-10-09 评论

    文克尔先生的眼睛所盯住的,正是这位异样的人物;匹克威克先生一边说明、一边伸手指着的,也正是他。匹克威克先生说,“这是我们的朋友的一个朋友。今天早上我们发现这地方的剧场和我们的朋友有密切关系,虽然他并不愿意给大家知道;而这位绅士呢,就是这行职业里的一员。你们走进来的时候,他正打算跟我们讲起有关的事呢。”
    “说来话长哪,”头一天的穿绿上衣的陌生人,走向文克尔先生面前,低声而推心置腹的说了一段话。“怪家伙——干这种沉闷的事儿——不是演员——怪人儿——种种的不幸——我们在巡回的时候叫他忧郁的杰美。”文克尔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有礼貌地欢迎了这位被很雅致地叫做“忧郁的杰美”的绅士;叫了白兰地和开水,像其余的人那样在桌旁坐了下来。
    “现在,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你能赏个脸跟我们说说你要说的事吗?”
    “忧郁的杰美”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陈旧的纸,对着刚刚掏出笔记簿子的史拿格拉斯先生,用一种跟他外表完全相配的空洞的声音说:“你就是那位诗人吗?”
    “我——我算不了什么呵,”史拿格拉斯先生非常谦虚地回答,差点儿被这问题的突然来临吓坏了。
    “啊!诗歌对于人生就像灯光和音乐对于舞台一样。假使剥夺了一个的虚伪装饰,和另一个的虚幻,那末,真正的人生和舞台的价值有什么值得注意呢?”
    “很对,先生,”史拿格拉斯先生回答。
    “在脚灯前面呢,”忧郁的人继续说,“就好像坐在那富丽堂皇的宫廷看演出一样,安静地欣赏着演员们的优美舞姿,动作和神态,——在脚灯后面呢,就像是缝制那些艳服的人,没有人知道生死浮沉只能听天由命。”
    “的确,”史拿格拉斯先生说;因为那忧郁的人的深陷的眼睛盯着他,而他觉得必须说点什么才行。
    “说下去,杰美,”西班牙的旅行家说,“像黑眼睛的苏珊一样——全都在荡里——别咿咿哑哑——说呀——拿出精神来。”
    “你在开始之前要再来一杯吗,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
    忧郁的人接受了这个提示,调起一杯掺水白兰地,慢慢地喝下半杯,打开纸卷边看边说了如下的故事,我们发现它被记在匹社的记录里,题为《走江湖的戏子的故事》。
    走江湖的戏子的故事
    “我要叙述的是一个普通而又感人的事情,”那忧郁的人说:“甚至也没有不平凡的地方。贫困和疾病原是人生常事,除了被看做极其普通的人事盛衰之外,不足以引来更多人的注意。我把这些记录搜集起来,是因为里面所说到的是我多年所熟识的人。我追踪着他的向下发展,一步一步,直到他最后走到贫困的极端,从此一蹶不振。
    “我所说的人是一个演哑剧的下级演员;他像他那下级的许多人一样,也是一个酒鬼。在他的情形还比较好的时候,在他还没有由于放荡而衰弱、由于疾病而消瘦之前,他拿的薪水还不坏,假使他能够小心谨慎,他还可以继续再拿几年——虽不说许多年;因为这些人不是死得早,就是由于过度劳累而衰老,而他们的生存是全靠体力劳动来维持的。然而他摆脱不了的罪恶害得他太惨了,在他不年轻的时候剧场由于他衰老而不可能启用他了。酒店对他有一种魔力,他抗拒不了。假使他坚持走这条老路的话,那末他的命运就不仅是疾病和贫穷,而且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然而他竟坚持了,结果是可想而知。他不能找到职业,他没有面包。
    “无论谁,只要是熟悉剧场的事情的,都知道在舞台的周围,榜惶着一群群衣衫褴褛,贫困不堪的,——不是正式被雇为演员,只是凑凑舞队的人数,充当跑龙套的、翻跟头的之类,在连演一出大哑剧、或者演复活节戏剧这些大型戏剧的时候雇用他们,过后就解雇掉,直到下次再演什么大戏需要他们的时候再雇用。这人就被迫走上了这条谋生的路;天天夜里还要到什么下等戏院去讲课,为了多赚几个先令而奔跑,以便能够过过他的老瘾。不久连这条生路也断了;他的行为太不检点,以致连这样挣点微薄的薪水的工作都没了,他是真正到了濒于饿死的境地,只能跟那些所谓的老朋友混混,东拼西凑弄几个钱;而他只要弄到钱,总是照老规矩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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