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植物中有许多是我们在那个上午所看到过的,也在鼻子麻木之前闻到过的。显然,假如仅以刻骨铭心的印象为尺度,其优胜者肯定既不是提纯后的花粉的香味,也不是各种香草令人不可思议的混合香味,而是那种你在过马路时想要逃避的味道,那种能呛出你的眼泪的味道。
费里奥先生拿出一个锥形纸,将它浸在一个小瓶中,马上拿出来甩了甩,放在我的鼻子底下,侧着头问:“这是一种很不寻常的味道,你认为它是什么?”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这是一种污秽而辛辣的气味,如此浓烈,让我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喜欢在嗅觉方面接受各种挑战,我想,我应该能够识别得出来,虽然对于最终答案我也有点犹豫,不敢冒然首肯。它决不是我先前认可的那种气味,不是这座香水圣殿里那萦绕不绝的清香。
“怎么样?”费里奥先生问道。
“似乎有些熟悉。”我回答说。
“再闻一次”
“不,不。”我还处在那种独特的气味扑面而来的头昏脑胀之中。“它真的是非同寻常。我再努力试试
他伸出了一个手指,打断了我的踌躇。
“猫尿。”他狡黠地说,“这完全是人工化学合成的。是不是很有趣?根本无法把它与真实的味道区分开来。”
这样奇怪的气味还未消散,可它竟然是猫尿味,我觉得匪夷所思。在嗅觉描绘的生动画面中,这样的怪味也会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这位香水艺术家的创作方式也实在令人啧啧称奇。也是在这天上午,我对气味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鲸的呕吐物、山羊、得香——当然要使用得适当——都能创造出令人难以忘怀的芳香。可是,这个转变过程究竟是怎样完成的呢?这确实颇费思索。我把这个问题记在了笔记本上,带入了我们的午餐。
费里奥先生是一位睿智聪颖而令人愉快的伙伴,即使酒店的侍应生,在上菜上酒的间隙,也都想“一亲芳泽”,并学到些关于香水的知识。我曾经问过费里奥先生一个很浅显的问题,为什么他生产的一小瓶香水的价格竟然能抵得上一大瓶拉图尔城堡的价格呢?费里奥先生一面听着我的叙述,一面摇着头。
“人们往往对此间的秘密莫知所终。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昂贵的价格出自精致的包装,当然我们也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你知道我们是用什么做原料的吗?”我沉吟良久,略带羞怯地说,估计是猫尿,而不是玫瑰香精。“比方说,现在一千克蝴蝶花香精价值十一万法郎。可你知道制造这些香精要用多少蝴蝶花吗?——九到十万枝花瓣。”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似乎是对为了获得涓微的芬芳而付出如此巨大的投资,表示出怅然和无奈。
我提出了第二个浅显的问题——在他调制某种香水时,他是如何捕获女性的直觉,而不是依靠计算机和电子测量仪呢?费里奥先生对此不置可否,也许恰如他所言,首先要通过他太太的检测,她是他的香水的第一读者。
他说:“我把一小瓶新研制的香水带回家里,放在容易引起我太太注意的地方,却什么也不告诉她,就好像这小瓶子是魔术师刚刚凭空变出来的一样。我只需静静地等待,什么也不要说。如果周末发现小瓶空了,这就增加了我的信心和勇气。如果小瓶子还是满满的,也许我就该重新考虑考虑了。我太太有一个非凡的鼻子。”
整个午餐期间,我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费里奥先生的鼻子,因为我想知道,在美酒、野蘑菇汤和具有地方特色的圆白菜夹香肠被送上来的时候,他的鼻子是如何对这些美味作出反应的。我发现,上述这些东西送来时,他的鼻子仅仅欣赏性地抽动了一两次。直到干酪被送上来,甚至,干酪尚在几步之外时,他的鼻孔真正认真地张开了。
“假如你喜欢味道浓厚一点的干酪,”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干酪上面带有黑蓝条纹突出来的乳脂楔,那好像一条条脉动着的胆固醇,“这是干酪发爆剂”。
是的,这东西是干酪管弦乐中的打击乐器,它确实值得我们为它再干一杯。
用鼻子工作,这是件多么奇特的工作,而从另一方面说,它也是一件众口难调的工作。如果你是一位这方面的专家,无论你用什么样的因素来解释——天赋、运气、遗传、经验、早期经受的嗅闻鲸的呕吐物或淡而无味的酒的正规训练一一都无可辩驳地必须是一个被赋予伟大、非同寻常的创造力的天才。你的鼻子、你的才能和你的调制技术,无疑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香水——每天人们擦在脸上、滴在胸上。抹在脖子上的香水——中最重要的因素。诚然,你的工作造就了无数身名昭着的弛名品牌——伊夫·圣罗兰(YvesSaintLaurent)、凯文·克林(CalvinKlein)、夏奈尔(Chanel)等。然而,在那些巨大的身影中,从来没有谁会知道你这个创造者的名字。只有你,才是那个香味的灵魂,一名艰苦卓绝却默默无闻的艺术家。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彼得·梅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