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应该留有适当的间隔。一道菜和一道菜之间留出几分钟,让胃口恢复一下也好产生点期待感,另外也有机会回昧回味,环顾环顾,偷听偷听。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爱好搜集人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不过,经常有非同寻常的知识作回报。这天让我欣赏的回报是来自于一位高大但匀称的女人,她坐在不远处。听得出她是本地一个女紧身衣店的老板娘。“哎,”她对同伴说,边说还边舞动手里的叉子以示强调,“做紧身衣需要时间。”对此你无可辩驳。我在心里默记,下次去买女紧身衣切记不要发“嘘”声。我将身体向后仰去,好让端着主菜的服务员通过。
松露糊——这是一道传统的混合型鸡蛋加黑松露片的菜,装在一个很深的铜平底锅中,放在了我们两人中间的桌子上,足够三人吃的了,也许是留出了厨房到餐桌这段路程的散发量吧。我们一手拿叉一手拿面包,向圣安东尼——松露人的庇护神——方向点点头以示感激,便吃将起来。
这道菜有一股绵延混合性的香味,并带一点泥土味,不像蘑菇也不像肉,而是介于两者之间。其味道极其强烈,松露清脆,鸡蛋圆润,其口感非常和谐。还有几十种更精制的松露烹饪法,从百万富翁小包子到周日佳鸡,但是我认为烹饪简单化是不可战胜的。鸡蛋,或煎蛋都是完美的底衬。
不管怎么说,我们两人吃光了三个人的饭。那位本地女内衣专家正在谈论吃饭时正确姿势的好处。她的论点是只要身体坐直,穿上足够结实的并有弹性的内衣,你便可吃任何你想吃的了。我真想知道《时尚》杂志的编辑们是否也了解这一点。
饭店的节奏慢了下来。食欲得到了满足,尽管野心勃勃的美食家们对最后一道甜食仍跃跃欲试。我倒是想品尝品尝奶酪,只一小口,主要是想喝完我最后的一杯酒。菜谱上是永远不会写节制供应的。全套的巴农菜端上来了。光盘大小的一块奶酪,用栗子叶裹着再用椰纤维捆扎,外面硬越往里越软,中间几乎成流体,有盐和黄油味,有点刺鼻子。不管怎么样,这道菜迅速地见了底。
多么好的简便午餐。其实一切都不复杂,只要有上好的配料和一个自信又有良好味觉的厨师长,不用多余的调料和多余的装饰覆盖了原味就可以了。饭店的模式就是少管闲事,菜量大,符合季节。松露鲜时提供松露,草莓旺季就提供草莓。我想这可能会被认为是一种老式饭店的管理办法。总的来说,当今时代,从芦笋到野味,借助于飞机一切都能来到餐桌上,并且常年供应。天晓得它们的原产地在何处——暖房。食品工业,或另一个半球。只要你开个价,或更确切地说是开几个价,无论你想要什么,都有。
显然要花好多钱。尽管有奇迹般的冷藏运输和我所听到的叫作延缓老化的加工,还是不如本地的食物新鲜。而且更糟糕的是,不分季节,所以也就没有了企盼,没有了一年中第一次辉煌的时鲜菜肴所带来的快乐。失去了这一切真是一大惋惜。
春天来了。卡庞特拉的商贩们很快就会将他们的杆秤和计算工具搁置一边,那位“宪兵”可以让他的哨子休息了,而集市也将关闭了。窃贼和他们的狗将继续前进,毫无疑问,去干别的什么罪恶勾当。那个法国夜总会的厨师长将更换他的菜谱。年底以前,人们不会再见到新鲜的松露。不过,我还是很高兴等待。即便是为了那些松露们,我也非常高兴等待。
距今起码有二十多年了,园艺像一条优美的藤蔓,开始在吕贝隆的平原和溪谷蔓延开来。
最初,为了逃避阴冷潮湿的北方,每年都有移民来到这里,园艺也就随之而来。毫无疑问,这些移民热爱他们在普罗旺斯建立的第二个家,喜欢这里温暖的阳光和干燥的气候。但是,当他们环顾周围的环境,他们对那终年常见的明媚阳光的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觉得似乎还缺少点什么。广阔的乡村到处是风化了的石灰岩崖的灰色和低矮橡树丛的绿色,虽然引人注目。蔚为壮观,可同时也略显裸露。
虽然这里生长着薰衣草、金雀花、迷迭香,当然还有蔓藤、樱桃树以及一两棵满是尘土坚韧挺拔的扁桃树,但是这还远远满足不了大地对青葱翠绿的渴望。移民们开始留恋那些夺目的色彩和耀眼的蔬菜,怀念那莹莹绿荫和幽幽花圃。他们想拥有一个真正的花园一一玫瑰花怒放,长长的紫藤蜿蜒石崖之上,当然树木要比现在的高,比现在的挺拔。在这一愿望的驱动下,他们不顾当地的情况,作出规划要把这石头地和山坡梯田装点成片片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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