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事情都处理得十分聪明,赫伯特完全给蒙在鼓里,一点也不怀疑是我在这里插上了一手。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下午,他红光满面地回到家里,告诉我一件特别重要的新闻,说他遇到了一位叫做克拉利柯的人,就是那位年青的商人。他说克拉利柯对他非常友好,他相信他时来运转,机会终于来了。他感到他的希望越来越大,他的脸上也越来越有光彩,和我的情谊也越来越深。每当看到他如此快乐,我真情不自禁地流出无限喜悦的眼泪。
最后,这件事完全办妥,他也进了克拉利柯的交易所,花了一整晚时间,眉飞色舞地告诉我他的高兴和成功。当晚上床就寝时,想到自己将继承的遗产居然也为别人办了好事,我真真实实、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我一生中的重大事件,我一生中的转折点,现在已经展现在眼前。但是,在我开始叙述它之前,在我讲述它所牵涉到的一切变化之前,我必须专门用一章来谈谈埃斯苔娜。对于这样一个充满在我心灵中的主题,用一章来叙述是不算多的
在我离世以后,如果雷溪梦草地附近的那座沉静而又古老的宅邸中经常有鬼魂萦绕出没,那一定就是我的鬼魂了。哦,埃斯苔娜住在那里的时候,有多少日日夜夜,我那躯体内无法平静的灵魂出没于那所古宅啊!我的躯体虽在原地,而我的灵魂却永远围着那所古宅漂泊着、徘徊着,徘徊着、漂泊着。
埃斯苔娜所寄居的那所宅邸里的主妇白朗德莉夫人是一位寡妇,有一个女儿,比埃斯苔娜大几岁。母亲看上去十分年轻,女儿看上去却显得苍老;母亲的面色是白中透红,而女儿的面色却是一片苍白泛黄;母亲轻挑得如红粉佳人,女儿则刻板得似皈依教门。这一家据说社会地位很高,南来北往的宾客纷至沓来,她们也常外出访友。她们和埃斯苔娜之间的情感交往十分淡薄,但她们彼此都心中明白,她们不能没有埃斯苔娜,而埃斯苔娜也不能没有她们。白朗德莉夫人在过她的古屋隐居生活之前,是郝维仙小姐的一位密友。
我进出于白朗德莉夫人的家门,和埃斯苔娜相见,却得忍受着她给我的各式各样、程度不同的折磨。我和她之间的关系表面上十分熟悉、十分亲热,而实际上没有一丝产生爱的痕迹,弄得我神魂颠倒、心烦意乱。我无非成了她的玩物,被当作戏弄那些追求她的男人们的工具,我们之间的亲密无间在她手中却变成了对我真情的蔑视。如果我是她的秘书,是她的管家,是她同父异母或同母异父的兄弟,是她的穷亲戚,或者是她未婚夫的兄弟,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受她戏谑,受她折磨,而万分苦恼。越是和她亲密无间,我也越陷进了失望的深渊。我虽然有如此特权,可以对她直呼其名,她对我也不例外地直呼其名,然而越是处于如此环境,我的痛苦和煎熬越是加重了。我暗暗想,与其说这样使她其他的情人们发疯得心碎肠断,不如说我倒当真被弄得发疯而心碎肠断。
她的情人越来越多,没有个完。无疑,这也许是由于我的忌妒,只要看到有谁接近她,便认定是她的情人。当然,即使除掉这类人,她的爱慕者还是多得难以计数。
我时常到雷溪梦去看望她,时常在伦敦城里听到她的事,时常陪着她和白朗德莉夫人一家在水上荡舟,去野餐,去消度节日,去看戏,去听歌剧,去欣赏音乐会,去参加舞会,去一切可以娱乐的地方,结果我所能得到的却全是不幸,和她相处时,我从来没有一刻是幸福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我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如果我能和她生活到白头偕老该有多么幸福。
在我和埃斯苔娜交往的一段时期中(我总觉得这段时期一定很长,从下文中可见端倪),她习惯性地在语气中流露出一种情绪,即我们两人之间的交往不是出于内心,而是出于被逼。在其他一些时候,她的这种语气,以及所有各种语气会突然中断,似乎对我动了怜惜之情。
有一个晚上,暮色正苍茫降临,在雷溪梦古宅的商边,我们两人分开而坐。突然,她就那么突然停止了那种语气,说道:“皮普,皮普,你怎么总是不接受我的劝告呢?”
“什么劝告?”
“当心我。”
“你是不是说要我当心不要被你弄得神魂颠倒,埃斯苔娜,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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