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两张一英镑的钞票,油腻腻、热乎乎的,好像和这里乡下的牲畜市场有过非常亲密的交情。乔这时又戴上他的帽子,拿起这两张钞票向三个快乐船夫酒店跑去,想把钱还给那个人。乔走后我便坐在我惯坐的那张小凳子上,失魂落魄地望着我姐姐,心里有一个念头,就是那个人早不在那里了。
不一会儿乔就口来了,说那个人也已离开了,不过关于这两张钞票,乔已经在三个快乐船夫酒家留了言。然后,我姐姐就用一张纸把钞票包好,又封得严严密密,放在客厅一张柜子顶上的茶壶里。这个茶壶是当装饰品用的,把钱放进去后她又将一些干玫瑰花瓣铺在上面。这以后它们便成了噩梦之魇,多少个日日夜夜缠住我不得安心。
我躺在床上无法成眠,那个陌生人总在我心头出现,他用一枚无形的枪在瞄准着我;还有我那件下贱的犯罪行为,和一个逃犯私下来往。我想这件事虽小,对我这个刚开始涉世的小人来说却可谓大事,而这大事居然在今天的事发生前被我忘记了。现在,这把锉子又鬼魂般地出现。我想这恐怖随时会缠住我,锉子还会重现。为了诱使自己入眠,我便想着下星期三到郝维仙小姐家里的事。然后,我真的进入了睡乡,不过在迷糊之中,我看到锉子从门口伸了进来,还没有看到拿锉子的人是谁,我便大叫一声惊醒了
我在约定的时间到了郝维仙小姐的家门口,犹犹豫豫地按了铃。埃斯苔娜走了出来,打开门锁让我进去,然后像上次一样又锁上门,带我去到那个放着蜡烛的过道。一开始,她根本就不理我,一直到她拿起了蜡烛,才转过头来,十分傲慢地说道:“今天你从这条路走。”于是她便带我走向这所大房子的另一处地方。
这是一条很长的通道,看上去似乎绕遍了整座正方形的宅邸。我们只走完了正方形的一边,在顶头的地方她停住脚,放下蜡烛,打开了一扇门。这时,阳光又重新出现,我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铺着石板的小小庭院,院子的对面是一幢独立的住宅。我想这房子可能是早已停产的制酒作坊原先的经理或管事居住的地方。在这所房子的外墙上悬挂着一只钟。这只钟和郝维仙小姐房里的钟一样,也和郝维仙小姐的表一样,指针停在八时四十分上。
门大开着,我们走了进去。这是一个阴沉昏暗的房间,位于房子底层的后部,而且天花板很低。房里有几个人,埃斯苔娜走到他们那里后,对我说:“小孩,你走到那里去,站在那儿,等有人叫你时再进去。”她说的“那儿”是指窗子。于是我走了过去,站在“那儿”,心里很不高兴地看着外面。
这扇落地长自从顶到底全部打开着,望出去是已荒废掉的花园里一处最凄凉的角落。那里全是白菜梗子,还有一棵黄杨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剪了,活像一块布了。树顶有一簇新长出的叶子,不仅样子难看,连颜色似乎也和原色不同,好像这布了在小锅里烤时有一处粘在锅底被烤焦了一样。当然,这是我在观看黄杨树时所想到的,是我朴实无邪的想法。我知道昨天夜里有过一场小雪,不过任何地方都没有看到积雪。可是在这花园里的这一小块寒冷阴湿之处,却积着未融化的白雪。寒风吹来,一阵雪花从地上卷起,沙沙地打在窗子上,好像在狠狠地斥责我,不该来到这个鬼地方。
我的猜测一点不假,我一走进屋便使屋子中的人都停止了谈话,而且都一起细瞧着我。房中的景象除了映照在窗上的熊熊炉火,其他什么东西我都看不见。但我意识到自己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全身的关节都僵硬得动弹不得。
屋中有三位女上和一位男土。我站在那扇窗边也不过才五分钟,便从他们那里获得一种印象,即他们全都是马屁精和骗子。不过,他们都装模作样,好像不知道别人是马屁精和骗子,因为,无论他或她只要戳穿对方是吹牛拍马之徒,那无疑也就是承认了他或她自己也是一个马屁精和骗子。
他们都在这里等待着某个人的光荣接见,现在已等得不耐烦了,显出无精打采和疲倦的样子。最健谈的一位女士不得不找些话讲讲,以此来强使自己不打呵欠。这位女士的名字是卡美拉,一见到她便使我想起我的姐姐。要说两者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年长了几岁,而且(我一眼便瞧了出来)长着一副更加粗鲁愚钝的面孔。说实在话,等我看得更清楚一些,我不得不认为她这副面孔简直是一堵死墙,既无门窗,又显得很高,她的面孔有那么点儿特征已经算是她走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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