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107)

2025-10-09 评论

    有一次,当跳舞中间停歇的时候,斯克特尔斯夫人对保罗说,他似乎很喜欢音乐。保罗回答说,是的;如果她也喜欢,那么她应当听他姐姐弗洛伦斯唱歌。斯克托尔斯夫人立刻发现,她真愿意她的这个渴望能得到满足,简直渴望得要死了;弗洛伦斯虽然起初听到要她在这么多的人们面前唱歌十分惊慌,因此恳切地请求原谅她不唱;可是保罗把她喊到他那里,说,“唱吧,弗洛伊!请唱吧!为了我,我亲爱的!”这时候,她就迳直地走向钢琴,开始唱起来。所有的人全都往旁边闪开一些,让保罗可以看到她;他看到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那么年轻,善良,美丽,对他那么亲切;他听到她的响亮动人的声音那么自然、甜美;同时,一个在他与他一生的一切爱情和幸福之间的金环,正从寂静中升起来;这时候他把脸转开,掩藏他的眼泪。
    他们全都爱弗洛伦斯!他们怎么能不爱呢!保罗事先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爱她而且将会爱她的。当他坐有坐垫中间角落里,平静地交叉着双手,松弛地向下蜷曲着一条腿的时候,很少人会想到,当他注视她时,是什么样的得意与喜悦使他幼稚的胸膛扩张,同时的又感觉到一种什么样的甜蜜与平静啊!对“董贝的姐姐”的热情洋溢的赞扬从所有的男孩子那里传到他的耳朵里;对这位沉着与谦逊的小美人的羡慕从每张嘴中说出;对她的智慧与才能的评论不断在他身旁散布;同时,可以模糊地觉察到,有一种与弗洛伦斯与他本人有关的、对他们两人表示同情的情感,仿佛扩散在夏夜的空气中似的,在他四周传播开来,安慰着他并使他感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孩子这天夜里所观察到的,感觉到的和想到的一切——不论是在呈现出来的还是没有呈现出来的,现在的还是过去的——就像那彩虹中的颜色一样,或太阳照耀下彩色鸟的羽毛的颜色一样,或太阳沉落时光线淡弱的天空中的颜色一样,全都混合在一起了。他最近不得不想到的许多事情在音乐中,在他眼前掠过;它们不再引起他的注意,今后也未必能让他去耗费心思;它们好像已经平静地处理过了,已经过去了。他几年前注视过的一个幽静的窗子面对着几英里以外的海洋;他昨天还在海浪上翻腾着的幻想就像平息的波涛一样,消释了,安静了。当他躺在海滩上的摇篮车中曾经感到奇怪的那神秘的、同样的低语声,他想他仍旧可以通过他姐姐的歌声,通过嘈杂的人声和通过脚步声听得出来,而且在轻轻走过去的脸孔中,甚至在时常前来跟他握手的图茨先生的深切的温存中,也多少反映了这一点。他通过周围普遍存在的亲切气氛,仍旧认为它在对他说话。他不知怎么的,甚至他的老气的名声似乎也与它联系着。小保罗就这样坐在那里沉思着,听着。看着,做着梦,感到很快乐。
    一直到告别的时间来到:这时候,晚会中确实出现了一片激动的感情。巴尼特-斯克特尔斯爵士领着小斯克特尔斯来跟保罗握手,问他,他是否记得告诉他的好爸爸,他巴尼特-斯克特尔斯爵士说过,他希望这两位年轻的先生会成为亲密的朋友,并向他转达他的最亲切的问候。斯克特尔斯夫人吻了他,把他的头发在前额上分开,并把他抱在手中;甚至巴普斯夫人也从演奏竖琴的年轻人的乐谱旁边走过来,像房间里所有的人一样,十分热情地向他告别——可怜的巴普斯夫人!小保罗看到她这样做,感到很高兴。
    “再见,布林伯博士,”保罗伸出手,说道。
    “再见,我的小朋友,”博士回答道。
    “我很感谢您,先生,”保罗天真地仰起头来,望着他那可怕的脸。“烦请您吩咐他们好好照料戴奥吉尼斯①。”——
    ①戴奥吉尼斯(Diogenea,公元前《412?-323年),亦译第欧根尼或提奥奇尼斯,希腊犬儒派哲学家。这里把他作为那条狗的名字。
    戴奥吉尼斯就是那条狗;他在他的一生中,在保罗来到之前,从来不曾有过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博士答应当保罗不在的时候,他们将会非常细心地照料戴奥吉尼斯;保罗再次感谢他,并跟他握手之后,怀着极为衷心的、恳切的感情,向布林伯夫人和科妮莉亚告别,因此布林伯夫人本来整个晚上都打算向斯克特尔斯夫人提到西塞罗的,但从这时刻起她就把这件事完全忘掉了。科妮莉亚把保罗的双手握在手中,说“董贝,董贝,您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上帝保佑您!”保罗心想“这一点表明,一个人是多么容易冤屈一个人啊!因为布林伯小姐虽然是一个刽子手,但她是一位心口如一的人,她的话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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