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131)

2025-10-09 评论

    “您好吗,董贝小姐?”图茨先生说道,“我很好,谢谢您。
    您身体好吗?”
    弗洛伦斯向他伸出手去,说她很好。
    “我确实很好,”图茨先生在椅子上坐下来,说道,“确实是这样。我不记得,”图茨先生想了一会儿,说,“曾经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谢谢您。”
    “您真客气,还来看我,”弗洛伦斯拿起针线活,说,“我很高兴见到您。”
    图茨先生吃吃地笑了一下,作为回答。考虑到这可能显得太快活了,他就用一声叹息来纠正;考虑到这可能又显得太忧愁了,他又吃吃笑了一下,进行纠正。这两个回答方式哪一个也不能使他完全称心满意,他就呼呼地直喘气。
    “您待我亲爱的弟弟很好,”弗洛伦斯说。她自然而然,不由自主地希望用这些话把他从困境中救出。“他时常跟我谈到您。”
    “啊,那无关紧要,”图茨先生急忙说道,“今天挺温暖,是不是?”
    “美好的天气,”弗洛伦斯回答。
    “这种天气对我很合适!”图茨先生说,“我觉得我身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谢谢您。”
    图茨先生叙述了这个奇妙的、意想不到的事实之后,掉进了沉默的深井中。
    “我想您已离开布林伯博士的学校了吧,”弗洛伦斯说,她设法帮助他爬出来。
    “我希望这样,”图茨先生回答,接着又掉下去了。
    他待在井底,显然已被淹没,至少有十分钟。这段时间过去之后,他突然浮了上来,说:
    “唔,早上好!董贝小姐!”
    “您要走了吗?”弗洛伦斯站起来问道。
    “不过,我也不知道,不,现在还不走,”图茨先生说,完全出乎意料地又坐了下来。“事实是,——我说,董贝小姐!”
    “跟我说话别害怕,”弗洛伦斯平静地微笑了一下,说,“如果您愿意谈谈我的弟弟的话,那么我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图茨先生回答道,他那张否则就会毫无表情的脸上的每一根纤维都表示出同情。“可怜的董贝!说真的,我从没有想到,我们经常谈到的,专做时髦服装但价钱很贵的伯吉斯公司会为这样一种目的做这样一套衣服的。”图茨先生是穿着丧服的。“可怜的董贝!哎呀!董贝小姐!”图茨先生哇哇地哭了起来。
    “是的,”弗洛伦斯说。
    “他在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很喜欢一位朋友。我想您也许会希望把他作为一种纪念品吧。您可记得,他惦记着戴奥吉尼斯①吗?”——
    ①请见第十四章第242页注释。
    “不错!不错!”弗洛伦斯喊道。
    “可怜的董贝!我也同样惦记着,”图茨先生说。
    图茨先生看到弗洛伦斯眼泪汪汪,觉得再说下去非常困难,几乎又要滚进井里去了。可是吃吃的一笑把他从井边救住了。
    “我说,”他继续说道,“董贝小姐!如果他们当时舍不得把他抛弃,我也会出十先令把他给偷出来的,我会的,不过我想,他们当时很高兴把他给打发掉。如果您愿意要他的话,那么他就在门口。我是特意把他带来给您的。您知道,他不是贵妇人养的那种狗。”图茨先生说,“不过,您不会介意吧,是不是?”
    当他们往下面的街道上俯视时,立刻就确证了这个事实;实际上,戴奥吉尼斯这时正从一辆出租单马篷车的窗口瞪眼往外瞧着;为了把他运到这个地方,他们曾经假装稻草中间有耗子,用这个法子把他诱骗进这辆单马篷车里。说实话,他丝毫也不像贵妇人养的狗;他急不可耐地想从车中挣脱出来,显出一副很不讨人喜爱的样子;他歪着嘴,发出汪汪的短吠;由于每次用力过猛,身子失去平衡,就翻滚到稻草堆里,然后又气喘吁吁地跳上来,吐出舌头,仿佛他是特地到诊疗所来检查身体似的。
    虽然戴奥吉尼斯是一条人们在夏天可以碰见的那种可笑的狗,一条跌跌撞撞跑着、外貌丑陋,四肢笨拙、圆头圆脑的狗;他的行动老是根据一个错误的想法,就是邻近有一个敌人,向他吠叫是值得赞扬的;虽然他决算不上脾气好,也的确不聪明,头毛垂遮着眼睛,鼻子滑稽可笑,尾巴忽左忽右地摇摆,声音粗哑难听;可是由于保罗在离开人世之前还惦记着他,还要求好好照料他,所以,对弗洛伦斯来说,他比他最高贵、最漂亮的同类都更为宝贵。确实,这个丑陋的戴奥吉尼斯对她是那么宝贵,那么深受欢迎,因此,她拉起图茨先生佩带宝石的手,满怀感激地吻了吻它。戴奥吉尼斯释放后飞奔上楼,蹦进房间(把他首先从篷车里弄出来,真是费了多大的工夫啊!),钻到各种家具底下,把那条挂在他脖子下面、晃来晃去的长长的铁链缠绕在桌子和椅子的腿上,然后拖曳着它,直到他那被蓬松的毛发遮盖住的眼睛几乎从眼窝里跳出来为止;他向着假装跟他很亲昵的图茨先生咆哮,又向托林森猛扑过去,认定托林森就是他一生中从角落里对着狂吠而至今还没见过面的敌人;弗洛伦斯喜欢他极了,仿佛他是挖空心思才能创造出的奇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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