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提到的“真正的、老的、英国的”一类人,从来没有被下过确切的定义;他把自己列入这一类人当中,不论其他天赋的资质他是具备还是缺乏,但他的脸色倒是真正发青的。他通知了这个宝贵的信息之后,就带着他的龙虾眼和易患中风的脸,走进俱乐部,在那里整天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克利奥佩特拉有时焦躁不安,有时扬扬自得,有时醒着,有时睡去,但一直都是显得很年轻;她在当天夜间到达布赖顿,像往常一样被分拆得支离破碎,并被安置到床上睡觉。玫瑰色的帐子已被带到这里来,把它的红色的光照射到克利奥佩特拉的身上;忧郁的想象也许可以描绘出一个比侍女更加凶恶可怕的骷髅——他应当是个真正的骷髅,正守护在帐子旁边。
医学家们的高级会议上决定:她必须每天乘马车出去兜风;如果体力许可的话,她必须每天从马车里出来散散步,这一点是重要的。伊迪丝准备好去照料她——经常准备好去照料她;她的照料像以前一样勉强应付,她的美貌像以前一样沉着冷静。就只她们两人出去,因为母亲身体变坏了,有弗洛伦斯在场,伊迪丝觉得不自在;她吻了弗洛伦斯一下,对她说,她愿意一个人和她的母亲出去。
有一天,斯丘顿夫人处于犹豫不决、难以取悦和喜爱妒嫉的情绪中,这种情绪是她从第一次打击中恢复过来以后逐步发展起来的。她默默地坐在马车中,向伊迪丝注视了一些时候以后,把她的手拉过来,热烈地亲吻着。女儿没有把手递给她,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单纯地顺从她,把手举起,放开,然后又掉下,它几乎仿佛是没有知觉似的。这时她开始啜泣,悲叹,并说她一直来是一位多么好的母亲,现在又是怎样被遗忘了!他们下了车以后,她在威瑟斯和手杖的共同支持下,一拐一拐地走着;伊迪丝在她身旁走着;马车在他们身后稍稍隔开一段距离、慢慢地跟随着;甚至在这时候她还继续不时任性地泣诉着。
这是个寒冷的、阴霾的、刮风的日子,他们来到英国东南部的丘陵草原。在他们和天空之间是一片荒瘠的旷野。母亲从单调的抱怨中得到一种发发牢骚的满足,仍旧不时低声地重复唠叨着;女儿高傲的身形在她身旁慢慢地移行;这时在她们前面黑色的山脊上,出现另外两个人影儿,正在向她们走来;从远处看去,她们是这么像她们自己身形的夸张的重复,因此伊迪丝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几乎就在她停住的时候,那两个人影儿也停住了;伊迪丝认为是她母亲的歪曲的影子的那一位用手指着她们,认真地跟另一位说着。那一位似乎想转回去,可是另一位却往前走(这另一位伊迪丝认为很像她自己,因此她产生了一种近乎恐惧的不寻常的感觉),于是她们两人就一起继续走过来。
伊迪丝的这些观察,大部分是在她向她们走过去的时候进行的,因为她刚才只停下来片刻的工夫。她走近以后,看到她们衣着可怜,是乡间的流浪者。年轻的女人拿着编织品以及其他这一类准备出卖的物品;那位年老的女人空着手,辛苦地步行着。
可是,不论在衣服、举止和美貌方面的差别有多大,伊迪丝还是不由得不把这位年轻的女人跟她自己比较。可能她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她知道潜藏在她自己心灵中、但却还没有表露出来的痕迹;这位女人继续走过来,回答了她的眼光,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同时无疑呈现出某些她自己的神态与风度,并似乎正在想着她同样想着的内容;可是这时候伊迪丝却感觉到浑身发冷,仿佛白天昏暗起来了,风也更冷了。
现在她们走到跟前来了。那位老太婆停下脚步,伸出手,纠缠不休地向斯丘顿夫人乞讨。年轻的女人也停下脚步,她和伊迪丝互相看着眼睛。
“您还有什么要卖的?”伊迪丝问道。
“只有这个,”那位女人举出货物,但却没有看它们,说道,“我在好久以前就把自己卖掉了。”
“夫人,别相信她,”老太婆向斯丘顿夫人哭丧着说道,“别相信她说的话。她喜欢那样说话。她是我的漂亮的、不孝顺的女儿。夫人,我为她做了各种事情,可是她却只知道责怪我。您看,夫人,她现在是怎样看她的老妈妈的。”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查尔斯·狄更斯